雷恩看着拉姆那双严肃的眼睛。
他知道,这个老船匠的热情被彻底激发了。
“你的意思是……”
“没错。”拉姆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普通的合金,甚至海军战舰上用的特种钢,都承受不住那种级别的对撞。”
“在撞击的刹那,撞角本身就会因为无法承受反作用力而崩碎,甚至会连带着撕裂我们自己的船首龙骨。”
“那将不是攻击,而是自杀。”
拉姆的话让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又变得渺茫起来。
莉娜听着,也蹙起了眉头。
她虽然不懂造船,但明白最基本的原理。
要想撞碎别人,自己首先得扛得住。
“你有什么想法?”雷恩问得很直接。
拉姆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身,拿出一张用油布精心包裹的羊皮纸。
他将羊皮纸摊开在雷恩和莉娜面前的木箱上。
上面用木炭笔画着一个狰狞而充满力量感的船首结构草图。
一个巨大无比的撞角,是整个设计的核心。
那造型不像任何船只的撞角,而是一根巨大、狰狞的尖刺,充满了原始的、暴虐的力量感。
“小子,你的话说动我了。”
拉姆粗糙的手指,重重地拍在草图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他的两个学徒,还有附近几个正在干活的水手,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好奇地围了过来。
当他们看到那张草图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定住了,眼神里满是痴迷。
那是一种属于工匠的,看到近乎完美的造物时,才会有的专注。
“师傅,这……这是……”
那个叫马克的年轻学徒,结结巴巴地开口,他看着图纸,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闭嘴,好好学。”
拉姆呵斥了一句,但语气里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指着图纸的核心部分,唾沫横飞地向雷恩解释着他的疯狂理念。
“蝉鸣岛的‘铁木’,如果它的硬度真能达到海图上所说的程度,我会用它来打造这根撞角的龙骨核心!”
“然后,”他的手指划过图纸的外层结构,“我们将用剩余的最优质的‘亚当’神木,包裹住铁木龙骨,形成一种前所未有的复合结构!”
拉姆的呼吸变得粗重,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每一个字都变成了庄重的宣告。
“这根撞角,它不仅要坚固!还要有韧性!”
“它撞上敌舰的时候,不能只是砸碎对方!而是要撕开它!钻进去!”
“我要在撞角的内部,预留出中空的结构,填充我们从唐吉诃德家族那艘船上拆下来的所有合金!将它们融化,灌注进去!”
“铁木是它的骨架!神木是它的外壳!而熔化的合金,将填满它的内部!”
老船匠的声音,在甲板上回荡。
“这艘船,它本身就是活的!它的獠牙,也必须是活的!”
周围的水手和船匠们听得目瞪口呆,随后,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天哪……这太疯狂了!”
“用铁木做龙骨,再用亚当神木包裹……这东西造出来,真的能撞碎一座山吧?”
“何止是山!这简直就是‘海神之牙’!”
团队的士气,在拉姆这番激昂的讲解中,被彻底调动起来。
他们开始热烈地讨论着如何实现这个疯狂的设计,如何打磨铁木,如何与神木完美嵌合。
他们脑中已经浮现出“不屈者号”装上这根狰狞獠牙后,在海上横冲直撞的雄姿。
莉娜看着眼前这群重新充满活力的工匠,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平静的雷恩。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
雷恩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安抚或者讲道理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他用一个更疯狂、更宏大、更能激发这群海上男儿心中野望的目标,将所有人的意志重新凝聚起来。
他要的不是一群循规蹈矩、听话干活的下属。
而是一群拥有共同梦想、愿意为此倾尽所有的伙伴。
拉姆讲解完,重新看向雷恩,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从未有过的光芒与狂热。
他郑重地说道:“船长,在蝉鸣岛,我会把这个东西,亲手给‘不屈者号’装上去。”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
“这艘船,必须以它最完美的姿态,成为我拉姆船匠生涯中,最巅峰、最不朽的杰作!”
这是一个工匠,对他毕生追求所许下的最庄重的承诺。
雷恩看着他,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却分量十足。
晚餐时间。
船上的餐厅里,第一次充满了欢声笑语。
压抑的气氛消失得无影无踪。
船匠们和水手们混坐在一起,大口喝着仅剩的劣质朗姆酒,吹嘘着他们即将要亲手打造出的“海神之牙”。
“我跟你们说,等这玩意儿装上去,以后咱们都不用开炮了!直接创过去!”
“什么海军军舰,一头就给它撞成两截!”
“哈哈哈,到时候咱们船长的悬赏令上,称号就得改一改了,叫‘移动天灾’雷恩!”
雷恩独自坐在角落,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那份晚餐。
食物依旧是普通的烤鱼和硬邦邦的面包。
但他拿起叉子,准备开动时,却发现盘子里的鱼肉,已经被细心地剔去了所有的鱼刺,只剩下最鲜嫩的鱼腹部分。
他抬起头,目光在餐厅里扫过。
莉娜正和一名负责了望的水手低声讨论着什么,似乎是在询问蝉鸣岛附近海域的气候和洋流特点。
她没有看向这边,脸上看不出那份剔好刺的鱼肉和她有任何关系。
雷恩收回目光,叉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
肉质很嫩,没有一点腥味。
团队的内部分歧,在共同的狂热目标下,被彻底消弭。
所有人的意志,都因为那根还只存在于图纸上的“獠牙”,而紧紧地团结在了一起。
不屈者号调整了航向,引擎以最节省燃料的功率运转着,船帆满挂,借助着风力,全速向着海图上那座未知的“蝉鸣岛”破浪驶去。
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对即将抵达的目的地,充满了期待。
他们期待着淡水,期待着食物,更期待着那传说中的“铁木”。
那是为他们的战舰,装上獠牙的最后一个关键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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