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撑着她的手臂稳定得像钢铁铸就,但林星遥全部的重量几乎都倚靠了上去。虚脱感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的意识边缘,视野里顾晏清那张冷峻的脸庞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他刚才说了什么?“符合预期”?一股无名的怒火夹杂着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可她连质问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细微的、带着哽咽的喘息。
顾晏清没有松开手,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的目光掠过她汗湿的额发、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颊,最后落在那双因过度消耗而失焦的眼眸上。数据在他的脑海中飞速流转:能量输出峰值、污染净化效率、目标生命体征稳定……所有客观指标都指向一个结论——她成功了,以一种超出他所有推演模型的方式。
然而,真正让他“理性领域”核心产生一丝微弱迟滞的,并非这些冰冷的数据。
是那一瞬间的“穿透”。
就在林星遥完成梳理、精神力如退潮般收敛的刹那,他分明感觉到,一股不属于他的、带着温度的情绪流,如同无形的水滴,悄无声息地渗入了他那理论上绝对隔绝、绝对掌控的精神壁垒。那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浸润。是那个濒临崩溃的男人的绝望悲恸?还是林星遥在承受这一切时,那坚韧之下无法完全掩盖的哀伤与同情?
他不知道。这种无法量化、无法归类,甚至无法明确捕捉的“感受”,对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领域。就像一台精密仪器内部,突然混入了一粒带有温度的尘埃,微不足道,却因其“存在”本身,扰动了绝对的秩序。
“能走吗?”他开口,声音依旧是平的,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细微的涟漪从未发生过。
林星遥尝试动了动腿,一阵酸软袭来,让她几乎再次瘫倒。她倔强地咬住下唇,摇了摇头,随即又意识到这个动作可能显得示弱,立刻强撑着想要站直,结果只是让身体更大幅度地晃了一下。
顾晏清没再询问。他手臂微一用力,几乎是半抱着她,将她带离了这片依旧弥漫着淡淡悲伤和混乱气息的区域。他的动作谈不上温柔,更接近于搬运一件易损的重要物品,高效且避免二次伤害。
周易早已清理了外围,见到他们出来,特别是看到顾晏清亲自扶着林星遥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收敛起来,低声道:“老大,这边。飞行器已经准备好了。”
返回飞行器的路程很短,但林星遥却觉得漫长无比。靠得如此之近,她能闻到顾晏清身上一种冷冽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气息,与他给人的感觉完全一致。这种气息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丝,却也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狼狈和……脆弱。
她被安置在飞行器宽敞的座椅上,柔软的材质承托住她疲惫不堪的身体。顾晏清在她旁边坐下,距离不远不近,依旧保持着某种界限感。他没有看她,而是调出了光屏,开始记录刚才的数据,侧脸线条冷硬,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近乎扶持的接触从未发生。
飞行器平稳起飞,将尘壤的混乱与贫穷远远抛在下方。
林星遥闭上眼,试图调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放着刚才梳理情绪时的感受。那个男人的痛苦是如此真实,如此沉重……她又一次被拖入了那种共情的深渊。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指尖冰凉。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稳定、极其纯粹的理性波动,如同精准投放的镇静剂,温和却不容抗拒地笼罩了她。不是入侵,更像是在她狂暴的精神海外围,构筑了一道无形的堤坝,将那些试图再次翻涌的负面情绪阻隔开来。
是顾晏清。
他没有看她,目光依旧停留在光屏的数据流上,仿佛这精神力的干预只是随手为之。
林星遥愕然睁开眼,看向他。他依然面无表情,专注于他的分析和记录。
可是,在那股理性力量的庇护下,她脑海中翻腾的杂音确实渐渐平息了,冰冷的指尖也恢复了一丝暖意。这种被“保护”的感觉,与他之前强迫她展示能力时的冷酷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她不明白。
而顾晏清,则在数据的间隙,分出了一丝极细微的注意力,停留在自己精神领域的内视中。
那里,刚才被“穿透”的点,已经恢复如初,壁垒依旧完美无瑕。
但是,一种极其细微的、陌生的“残留感”,却如同烙印般留在了意识深处。那不是数据,不是信息,而是一种……“体验”的印记。一种他从未允许自己拥有,也从未理解过的,属于“他人”的悲喜。
这印记如此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对于追求绝对纯净、绝对控制的“绝对理性领域”而言,这一点点的“杂质”,这一丝来自外部情感的、冰面下的微小裂痕,却预示着某种根基性的动摇。
他沉默地注视着内部那片似乎毫无变化的精神图景,墨黑的眼底,第一次映出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解析的、极深沉的波澜。
理性的裂痕,已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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