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宿命之痕
洞穴内，小夭悲恸的哭泣声久久不息，瘦弱的肩膀剧烈颤抖着，仿佛要将这些年积压的所有委屈、恐惧和无助都宣泄出来。爷爷是她在这冰冷绝望的裂谷中唯一的依靠，如今这依靠也彻底崩塌了。
厉狩沉默地站在一旁，没有出言安慰，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那枚从老人怀中取下的、依旧散发着微弱乌光的黑色碎片，又看向悲痛欲绝的少女。
宿命？钥匙？保护她？
老人临终前那模糊的呓语，如同沉重的枷锁，无形地套在了他的身上。他厌恶这种被强行赋予的、莫名其妙的“责任”。他的命运，只该由自己掌控！
但…那枚碎片…
厉狩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碎片。就在接触的瞬间，他怀中的“狱”字令牌猛地一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手中的碎片也仿佛被唤醒，乌光大盛！
两股同源的气息剧烈共鸣，碎片竟如同活物般，自动脱离了他的手指，化作一道乌光，猛地贴附在了“狱”字令牌的边缘！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的契合声响起。
乌光渐褪，厉狩震惊地看到，那枚残缺的碎片竟然严丝合缝地镶嵌在了令牌的边缘，仿佛它本就是令牌缺失的一角！虽然依旧不完整，但令牌的气息似乎变得更加圆融了一丝，表面那个“狱”字也显得更加深邃狰狞。
与此同时，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晦涩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契合后的令牌中涌出，强行冲入厉狩的脑海！
“呃啊！”厉狩闷哼一声，只觉得头痛欲裂，无数混乱的画面、破碎的符号、古老的低语在他意识中疯狂闪现！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虚空，一座巨大到无法形容的黑色石碑巍然矗立，碑上刻满了无数扭曲挣扎的生灵图案和从未见过的诡异文字，散发着镇压万古、令诸神颤栗的恐怖气息——幽狱碑！
画面崩碎，变成惨烈无比的战场。无数身上缠绕着幽冥气息、功法诡异的修士与衣着各色、光芒万丈的“正道”修士疯狂厮杀，天崩地裂，血雨滂沱…那是“幽冥道”的覆灭之战！
紧接着，巨大的幽狱碑在围攻中崩碎，无数碎片如同流星般四散遁入虚空…
一块较大的碎片化作一枚令牌…一枚较小的碎片则镶嵌上了某个边缘…
最后的画面，则锁定在一个被柔和光芒包裹、陷入沉睡的女婴身上…那女婴的眉眼…竟与眼前的小夭有七八分相似！而一块极其微小的碑碎片，正缓缓融入女婴的心口…
信息流戛然而止。
厉狩踉跄后退两步，扶住岩壁才稳住身形，额头青筋暴起，大口喘息，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幽狱碑！幽冥道！正道围剿！碎片传承！
还有…小夭的身世！
她根本不是什么普通采药人的孙女！她是幽冥道覆灭前，被某些存在以巨大代价送出的、体内融合了幽狱碑核心碎片的…道种？！或者说…最后的希望？
那老人，恐怕也不是什么普通采药人，而是拼死护道、隐姓埋名于此的幽冥道遗徒！他所谓的“旧伤”和“寒毒”，极可能是当年道战留下的道伤，依靠裂谷阴气压制才苟延残喘至今！
而自己…因为得到了最大的那块碎片（令牌）和《九幽噬炎诀》传承，无形中早已背负了幽冥道的因果！令牌与碎片的共鸣，将他引到了这里，完成了这宿命般的交汇！
保护她？这哪里是保护一个孤女？这分明是让他扛起复兴一个覆灭魔道的惊天重担！
厉狩的脸色变幻不定，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从未想过，自己偶然得到的机缘，背后竟然牵扯着如此巨大的隐秘和麻烦！
他看着依旧沉浸在悲痛中、对此一无所知的小夭，眼神极其复杂。
杀了她？夺取她体内可能存在的核心碎片？彻底斩断这麻烦的因果？一个声音在他心底诱惑着。这才是最符合他利益的选择。
但…老人临终前的嘱托…那枚自动契合的碎片…以及《九幽噬炎诀》与幽冥道千丝万缕的联系…让他迟迟无法下手。
更重要的是，他厉狩恩怨分明！老人和小夭于他有救命之恩，虽是无心，但恩就是恩！让他对救命恩人下手，他过不了自己心中那道坎！
“呼——”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中挣扎渐渐褪去，化为一种冰冷的坚定。
麻烦又如何？宿命又如何？
他连天都敢逆，还怕这区区因果？
这担子，他接了！但这路，得按他厉狩的规矩来走！
复兴幽冥道？他没兴趣。但这份力量，他要定了！小夭，他也会护着！直到她有能力自保，或者…直到她不再需要他的保护。
想通这一点，他感觉心神一阵清明，体内幽炎真元都运转得更加顺畅了几分。
他走到小夭身边，蹲下身，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小夭抬起泪眼朦胧的脸，茫然无助地看着他。
厉狩伸出手，不是安慰，而是直接按在了她的手腕上。一丝极其细微的幽炎真元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体内。
果然！
在小夭的心脉深处，他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浩瀚的封印力量！那力量的性质，与他手中的令牌同源，但却更加古老、更加核心！那必然就是幽狱碑的核心碎片！
这碎片似乎在缓慢释放着某种能量，滋养着她的身体，否则以她凡人之躯，在这裂谷底部根本不可能活下来。但也正因为是凡人，无法炼化这股力量，所以大部分能量都浪费了，只是维持着她的基本生机。
厉狩收回手，沉吟片刻，道：“你想为你爷爷报仇吗？想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想…不再受人欺凌，掌握自己的命运吗？”
小夭愣住了，泪水挂在睫毛上，呆呆地看着他。报仇？离开？掌握命运？这些词汇对她来说太过遥远和奢侈。
但厉狩那双冰冷而认真的眼睛，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点燃了她心底最深处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火苗。
她想起了爷爷临终前的痛苦，想起了这些年东躲西藏、食不果腹的艰难，想起了外面那些视他们如草芥的“仙人”…
一股极其微弱的、却异常坚定的情绪，从她心底滋生出来。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想！”
“很好。”厉狩站起身，“从今天起，我会教你修炼。能学到多少，能走多远，看你自己的造化。”
他决定传授小夭《九幽噬炎诀》。虽然这门功法霸道凶险，但却是目前唯一能引动并逐步炼化她体内核心碎片力量的法门。至于她能走到哪一步，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小夭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修…修炼？我…我可以吗？”仙凡之别，根深蒂固，她从未想过自己也能成为“仙人”。
“我说可以，就可以。”厉狩语气不容置疑，“但这条路，比你想象的要苦，要危险，甚至可能死。你若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小夭看着地上爷爷冰冷的尸体，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如同黑夜般深邃危险的少年，猛地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前所未有地坚定：“我不后悔！我要学！求…求你教我！”
“叫我厉狩即可。”厉狩淡淡点头，“收拾一下，先让你爷爷入土为安。”
两人在洞穴附近寻了一处相对干燥的地方，掘了一个浅坑，将老人简单安葬。没有墓碑，只有一堆不起眼的石块。
做完这一切，厉狩开始正式指导小夭修炼。
第一步，感应气感。这对凡人来说是最难的一关，往往需要数月甚至数年。
厉狩直接取出一块阴冥石，让她握在手中。“闭上眼睛，静心凝神，仔细感受手中的冰凉气息，尝试引导它流入你的身体，按照我告诉你的路线运行…”
他直接将《九幽噬炎诀》第一重的简化运行路线灌输给小夭。有阴冥石和体内核心碎片的双重辅助，若她还无法感应气感，那也就没有培养的价值了。
小夭紧张得手心冒汗，紧紧握着阴冥石，依言闭目尝试。
时间一点点过去。
就在厉狩以为需要更长时间时，小夭手中的阴冥石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一丝精纯的阴煞之气被她吸入体内，沿着那简单的路线缓缓运行了一周！
她周身毛孔中，甚至排出了一点点极其细微的灰色杂质！
一次成功！
厉狩眼中闪过一丝讶色。这天赋…果然不愧是幽冥道选中的道种！虽然年纪偏大，但这份与功法和阴煞之气的契合度，堪称恐怖！
小夭惊喜地睁开眼：“厉狩…哥？我…我好像感觉到了！有一股凉凉的气流…”
“嗯。”厉狩压下惊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记住这种感觉，继续修炼。每天子午二时，各运行三个周天。不可贪多。”
他将剩下的阴冥石分出一半给她，自己则拿着另一半，走到洞穴另一侧，开始继续自己的修炼。他需要尽快突破到炼体境六重，甚至更高！
洞穴内陷入了沉寂，只有两人修炼时微弱的能量波动声。
小夭的天赋远超厉狩预料。在阴冥石和体内碎片无形滋养下，她的进步速度堪称一日千里。短短三天，便成功引气入体，正式踏入了炼体境一重！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健康红润起来，眼神中的怯懦渐渐被一种新生的光彩所取代。
厉狩的修炼同样顺利。大量的阴冥石和《九幽噬炎诀》的霸道，让他的修为稳步向着炼体境六重推进。
期间，他又独自下到暗河河滩几次，避开那个恐怖洞穴，沿着地图探索了其他几个标注点，又找到了几处幽冥道遗徒的埋骨之地，收获了一些阴冥石和残缺的零碎物品，但对整体实力提升不大。
他也曾尝试靠近那个恐怖洞穴，但每次只要距离稍近，令牌就会剧烈示警，洞内那可怕的存在也会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让他不得不退走。
看来，想要从暗河上游离开，短期内是不可能的了。
唯一的出路，似乎只剩下那条地图上标注的、通往暗河某条支流的出口。但那条支流入口在暗河下游，需要横渡那段危险的河面。
是时候离开了。
这一日，当小夭结束修炼，修为稳固在炼体境一重中期时，厉狩开口道：“准备一下，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小夭身体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对未知的恐惧，但很快被坚定取代。她点了点头：“好。”
她没有什么可准备的，只有几件破旧的衣物和爷爷留下的一把磨得发亮的采药小锄头。
厉狩则将剩余的阴冥石和所有有用的物品收入骨戒，又用兽皮做了个简单的包袱，装了些肉干和清水。
两人再次来到安葬老人的石堆前，默默站了一会儿。
“爷爷，小夭要走了…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小夭红着眼圈，低声说道，然后毅然转身。
厉狩看了石堆一眼，转身率先向着暗河下游的方向走去。小夭深吸一口气，紧紧跟在他身后。
再次来到那片熟悉的河滩，望着眼前漆黑如墨、寒气森森的汹涌暗河，厉狩神色凝重。暗河对岸就是那条支流的入口，但这段河面宽达数十丈，水流湍急，水中还不知隐藏着什么危险。
“跟紧我，无论发生什么，不要松手。”厉狩取出一根长长的、用坚韧兽筋搓成的绳子，一端绑在自己腰间，另一端递给小夭。
小夭紧张地点点头，将绳子牢牢系在腰上。
厉狩运转幽炎真元，护住周身，率先踏入冰冷的河水之中。刺骨的寒意瞬间袭来，让他打了个冷战。这河水中的阴寒之气远超想象！
小夭也咬着牙跟了上来，河水没到大腿，她冻得嘴唇发紫，但硬是忍着没有出声。
两人一步步向着河中心走去。河水越来越深，水流也越来越急。
突然，厉狩感觉脚下一紧，似乎被什么滑腻的东西缠住了！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传来，要将他拖入深水！
“小心！”他低喝一声，幽炎真元爆发，猛地震断那东西，但身形也是一个踉跄。
几乎同时，七八条如同黑色水草般的触手从水中猛地窜出，向着两人卷来！触手上布满了吸盘，散发着腥臭和阴寒的气息！
水鬼藻！一种生长在极阴之地的妖植，喜食血肉！
厉狩眼神一冷，《阴煞指》瞬间点出！
嗤嗤嗤！
数道凝聚着幽炎与煞气的指风精准地点在那些触手上，触手瞬间被洞穿、冻结、然后碎裂！但更多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涌来！
小夭吓得脸色惨白，但她牢记厉狩的话，死死抓着绳子，另一只手竟然也学着厉狩的样子，运转起微弱的元力，胡乱地向靠近的触手拍去！她的元力属性偏阴寒，虽然微弱，却也让那些触手的动作迟缓了一丝！
厉狩一边护着小夭，一边快速向前推进，《阴煞指》连连点出，将袭来的触手不断击碎。但水鬼藻仿佛无穷无尽，而且水中似乎还有其它东西被惊动，暗流涌动。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真元消耗太快！
厉狩眼中厉色一闪，猛地深吸一口气，大量吞噬周围河水中的阴煞之气，同时双手结印，幽炎真元在胸前凝聚！
“幽炎爆！”
一颗拳头大小、极度压缩、燃烧着黑色火焰的能量球被他狠狠砸向前方的河面！
轰隆！
剧烈的爆炸掀起滔天巨浪！恐怖的幽炎与阴煞之力混合爆发，瞬间将前方大片的的水鬼藻清空，甚至连河水都短暂地被分开了一瞬！
“走！”厉狩抓住这宝贵的机会，拉着绳子，带着小夭疯狂向前冲去！
终于，有惊无险地冲过了最危险的河心区域，对岸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上岸的瞬间！
异变再生！
那条原本潜伏在深处、被爆炸惊动的恐怖存在——那条拥有无数触手的未知巨兽，似乎被彻底激怒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威压猛地从河底深处爆发开来！整个暗河的水面都开始剧烈沸腾翻滚！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正在形成！
“快！”厉狩脸色剧变，一把将小夭甩向岸边的支流洞口，自己则猛地转身，将剩余的所有幽炎真元毫无保留地注入令牌之中！
“狱”字令牌乌光大盛，散发出浩荡、古老的镇压气息！
那河底的存在似乎对这气息极为忌惮，沸腾的河水猛地一滞！
趁此机会，厉狩脚踏水面，身形如电，猛地冲入了那条支流洞口！
几乎在他进入洞口的下一秒，一条直径足有数丈、布满骨刺和吸盘的巨大触手，如同山岳般狠狠砸落在他刚才停留的河面！
轰！！！
整个地下空腔都剧烈震动起来，巨石簌簌落下！
支流通道内，厉狩踉跄落地，喷出一口鲜血，气息萎靡。小夭慌忙扶住他。
身后传来那恐怖存在不甘的疯狂咆哮和河水滔天的巨响，但它似乎无法进入这条相对狭窄的支流。
厉狩抹去嘴角血迹，回头望了一眼那如同末日般的景象，眼神冰冷。
“走！”
他拉起惊魂未定的小夭，沿着这条向上的支流通道，头也不回地向着他光走去。
裂谷之困，终告结束。
但前方的北荒原，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未知的挑战和那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
新的征途，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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