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却洗不净周轻云心头的纷乱。自那日集市偶遇袁青诀,得知张玄可能就在这西郊深山之中,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便在她心中滋生蔓延。理智告诉她,身为峨眉弟子,不应与这等来历不明、行事亦正亦邪之人过多牵扯,尤其师尊妙一真人似乎对此地亦有关注。
但情感却如野草般疯长。那个人的身影,那段无疾而终的情缘,如同刻在心底的烙印,时间愈久,在某些时刻反而愈发清晰。她想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如何,想知道他为何隐匿于此,更想亲口问一句,当年之事,他可曾有过片刻悔意?
这种纠结与渴望,在夜深人静时达到了顶峰。最终,情感压过了理智。周轻云换上一身素雅道袍,青索剑负于身后,身形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青色流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峨眉派在成都府的临时驻地,投向那西郊连绵的群山。
她依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很快便再次找到了那片云雾缭绕的幽谷。谷口阵法依旧玄妙,将内外气息隔绝得严严实实。周轻云此次有备而来,将自身气息收敛至极致,如同融入夜色的一片流云,沿着阵法边缘缓缓移动,神识如同最细微的触角,探寻着可能存在的缝隙。
然而,张玄麾下能人辈出,墨桓布置的阵法岂是等闲?更何况经历了上次洛蓠草木感知的警示后,阵法外围又增添了几重隐匿的预警禁制。就在周轻云的神识轻轻拂过一处看似寻常的岩壁时——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自岩壁内部传出!虽然周轻云反应极快,瞬间收回神识,但已然触动了警报!
何方高人夜访?还请现身一见!
一声清叱响起,一道略显稚嫩却锋芒毕露的身影从附近一棵古树的阴影中显现。正是今夜负责外围警戒的袁青诀!他手捏剑诀,玄煞刃悬浮身前,刃身泛着幽暗的乌光,一股凌厉的煞气弥漫开来。
周轻云心中一惊,没想到对方反应如此之快。行藏既已暴露,她也不再隐匿,身形缓缓显现在月光下,青索剑自行出鞘,化作一道青色流光环绕身周。
峨眉周轻云,特来拜访故人。她声音清越,在夜空中回荡。
袁青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随即战意更盛:原来是峨眉高徒!既然夜访,何不堂堂正正递上拜帖?这般鬼鬼祟祟,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话音未落,他剑诀一变,玄煞刃骤然化作一道幽暗的流光,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射而来!刃光过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发出细微的冰裂声。
周轻云黛眉微蹙,她元婴大圆满的修为自然远在袁青诀金丹圆满之上。但她此来并非寻衅,更不愿伤人,只是素手轻抬,青索剑发出一声清越龙吟,青色剑光化作一道柔和的光幕,轻描淡写地便将玄煞刃的攻势化解。
袁青诀却不气馁,长啸一声,玄煞刃在空中一分为九,九道幽暗的刃影组成一个玄妙的阵势,将周轻云团团围住。每一道刃影都蕴含着不同的煞气,或凌厉、或诡谲、或阴寒。
周轻云面色平静,青索剑在她身前缓缓旋转,化作一道青色光轮。她甚至连其他法宝都未曾动用,只是以精纯的元婴修为催动青索剑,剑光如水,将九道刃影尽数挡在身外三丈之处。
轰!轰!轰!
九道幽暗刃影接连轰击在青色光轮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周轻云守得游刃有余,青索剑光时而化作绵绵春雨,时而化作滔滔江河,将袁青诀的攻势一一化解。她始终未出杀招,只是以精妙的剑诀陪着少年过招,仿佛在指点后辈一般。
袁青诀越战越勇,玄煞刃本体突然冲天而起,刃身乌光大盛,竟在空中化作一柄长达数丈的巨刃,带着凌厉的煞气当头斩下!
周轻云轻轻摇头,青索剑发出一声悦耳龙吟,剑光凝聚成一条栩栩如生的青龙,龙尾轻摆,便将那巨刃的攻势引向一旁。同时她玉指轻弹,一道柔和的青光射出,正中袁青诀的护身罡气。
的一声轻响,袁青诀只觉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传来,身不由己地后退数步,玄煞刃也重新化作原本大小飞回他手中。
这番动静,早已惊动了谷内之人。墨桓、洛蓠等人纷纷赶到谷口,张猊更是祭出了他的本命法宝惊雷剑,若不是墨桓拦住,早已加入战团。
静室之中,张玄缓缓睁开眼,神识早已将谷外的一切尽收眼底。看到周轻云那熟悉的身影和剑光,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见她始终手下留情,只是陪着青诀过招,知道不能再让他们继续下去。
就在袁青诀还欲再战之际,一个平静却清晰无比的声音,同时在两人以及谷口所有观望者的识海中响起:
青诀,退下。周仙子,既然来了,便请入谷一叙吧。
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正准备再次出手的袁青诀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法诀。
袁青诀闻声,立刻收刃后撤,玄煞刃化作一道乌光没入他体内。他恭敬地朝着谷内方向行了一礼:是,师尊!
周轻云娇躯微微一颤,青索剑也归鞘回位。这个声音……果然是他!多年未见,他的修为似乎更加深不可测了。
谷口云雾缓缓向两边分开,显露出那条通往幽深之处的小径。
周轻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整理了一下衣袍,看了一眼退到一旁、脸上犹带不甘的袁青诀,然后迈开步子,踏入了那条云雾小径。
夜色中,她的背影显得有几分决然,亦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怅惘。这一次夜访,结局将会如何,她心中亦是一片茫然。但既然见到了,有些话,终究是要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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