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用完简单的晚膳,亲卫悄无声息地进来将食案撤下。
他起身踱步至帐口,掀开帐帘一角,望向帐外。
只见夜色已浓,朔方郡的秋夜寒气深重,天空中星子稀疏,只有军营中巡逻士兵手持的火把在远处摇曳出微弱的光晕,更衬得四周万籁俱寂,与白日的喧嚣恍若两个世界。
他望着这片沉静的夜色,不禁低声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也不知明日一早,那平准舍门前,会是何等光景…” 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审慎,以及身为主帅承担重任时固有的那份压力。
是门庭若市,还是观望者众?
是顺利和谐,还是会生出什么乱子?这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
吕布放下帐帘,隔绝了外面的寒意。
转身回到帐内,吹熄了案头那盏明亮的油灯,只留下角落那盏守夜的小灯散发着昏黄模糊的光晕。
借着这微弱的光线,他走到行军床榻边,和衣而卧,甚至连靴子都未脱下,只是拉过厚重的毛毯盖在身上。
连日奔波、思虑积攒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几乎是在头挨上枕囊的瞬间,他便沉入了无梦的深眠之中,将所有关于明日的思虑暂且压下,一切答案,都需等待晨曦到来之后方能揭晓。
帐内,只剩下他均匀而深沉的呼吸声。
清晨,吕布在多年的军旅生涯的作用下准时醒来,帐外天色已是蒙蒙亮的卯时。
他利落地起身,如同过去无数个清晨一样,穿上那身玄色常服,走出军帐。
寒气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走到那片熟悉的空地,沉腰立马,开始演练那套雷打不动的拳法。
动作刚猛凌厉,破风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将一夜沉睡的慵懒尽数驱散,周身气血也随之活络开来。
一套拳毕,身上微微见汗,白气氤氲。他回到帐中,亲卫早已备好热水等候。
他快速洗漱完毕,热水浸泡过的毛巾擦过脸颊,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刚放下布巾,另一名亲卫便端着早食进来——依旧是扎实的肉羹和面饼。
吕布走到案前坐下,沉默而迅速地开始进食,目光沉静,显然已在为今日的重要行程做准备。
用完早膳,他站起身。亲卫立刻上前,协助他披上那身标志性的精良甲胄,冰冷的金属部件被一一扣紧,发出铿锵的声响。
当他最后戴上头盔时,那股威震塞北的“虓虎”气势便完全显露出来。
一切准备停当,他对帐外候命的亲卫沉声道:“去通知张都尉,让他准备妥当,便与某一同起身,前往城西平准舍。”
“是!”亲卫领命,快步离去。
吕布则最后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佩剑,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如鹰,准备亲自去开启这并州朔方新政的重要一幕。
吕布的命令传出不久,帐外便传来了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
帐帘被掀开,一身戎装、精神抖擞的张扬大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十足的把握和些许迫不及待的兴奋。
张扬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地回禀道:“大哥!昨日晚间,末将又亲自去平准舍巡查了一遍,所有物资、人手、账册、衡器皆已再三核验,确保万无一失,全部准备完毕! 就等大哥前去,便可揭匾开张!”
吕布早已穿戴整齐,甲胄在帐内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幽光。
他听到张扬确切的回报,眼中最后一丝审慎化为锐利的锋芒,他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既已万事俱备,稚叔,这便随我一同前往!”
他率先迈开大步,走向帐外,猩红的披风在身后扬起,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说道:
“走!让我们亲眼去看看,这朔方郡的平准舍,头一天开张,究竟是个什么光景!”
张扬立刻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军帐。
亲卫吕七早已牵来龙象马和张扬的坐骑。
二人翻身上马,在一队精锐亲卫的簇拥下,策马扬鞭,迎着初升的朝阳,朝着朔方郡城西那即将开启新政篇章的“平准舍”疾驰而去。
马匹蹄声如雷,惊破了清晨的宁静,也引来了无数百姓好奇和期待的目光。
吕布与张扬率领亲卫骑马而至,尚未抵达平准舍门前,便已看到那里黑压压地聚集了不少闻讯赶来的百姓和商贩,人声嘈杂,显然都对这新开设的“官市”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见到这支盔明甲亮、旌旗招展的马队,尤其是为首那员气势逼人、骑着神骏异常战马的将领,人群顿时一阵骚动,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说道:
“快看!来了来了!那个披着红披风、骑着高头大马的,就是吕布吕将军吧?!”一个眼尖的中年汉子踮着脚喊道。
“啧啧,真是年轻啊!看着也就刚过弱冠之年没多久?竟已是威震塞北的护匈奴中郎将了!真是了不得!”旁边一位老者捋着胡须,眼中满是惊叹。
更远处的人群边缘,人们更关心实际的问题说道:
“喂,你说今日这平准舍到底开不开张啊?别让咱们白等一场,我这都准备好了粮食要换些狼皮和狐狸皮,官家的价格居然比世面上的价格还要低一成?”
“城门口那告示你们都看了吗?上面写的兑换比例是真的假的?一张好羊皮真能换十斤粟米?官家能有这么好心?”一个抱着几张皮子的妇人满脸疑虑地问着身旁的人。
一个穿着稍好、像是小贩模样的男子搓着手,既期待又忐忑地低声道:“我带了三十多斤粮食来,就想着要是真按告示上说的,能换张狼皮就好了,回去让婆娘给做个皮裘过冬呢!可千万别是唬人的…”
这些议论声零零碎碎地飘入吕布和张扬耳中,有对吕布本人的好奇与敬畏,但更多的则是对平准舍真实性与实惠程度的怀疑和期待。
吕布端坐马上,面沉如水,目光扫过人群,将这一切尽收耳底,心中更加确定今日亲自前来镇场、确保开门红是极其必要的。他要用事实,击碎所有的疑虑。
吕布利落地翻身下马,龙象马发出一声低嘶。
他并未立刻走进平准舍,而是大步走到那群聚集观望、议论纷纷的百姓面前。
他身形高大,甲胄威严,目光扫过之处,嘈杂的议论声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吕布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诚,直接回应了所有人最核心的疑虑:
“诸位乡亲父老!我知道,大家今日聚在此处,心里都在琢磨一件事——这平准舍挂出的告示,写的那些兑换比例,到底是真是假?官家说话,算不算数?”
吕布略微停顿,让话语深入众人心中,随即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吕布今日在此,便给大家一个准话:告示上写多少,便是多少!绝无虚假,绝无克扣! 童叟无欺,一言九鼎!”
接着,他抛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开业优惠,瞬间点燃了气氛说道:“不过!今日是平准舍头一天开张,图个喜庆兴旺!
因此,今日所有前来易物兑换者,不限数量! 你有多少皮货,想换多少粮食;有多少余粮,想换多少盐巴,尽管拿来!一律按章程兑换!”
但吕布话锋一转,也明确了规则的时效性,制造出紧迫感说道:“但只限今日!从明日起,便要按人头,设定每日兑换上限了,以免有人囤积居奇,坏了大家的实惠! 所以,有什么想换的,可要抓紧今日这机会了!”
这番话语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在人群中炸开,惊呼声、喜悦的议论声轰然响起。
吕布不再多言,对旁边的张扬点了点头。
张扬立刻递上一根系着红绸的绳子。吕布接过绳子,面对平准舍大门上方那被一大块红布遮盖的匾额,朗声道:“现在,朔方郡平准舍,开张!”
说罢,他用力一扯手中的红绳!
只听“哗啦”一声,覆盖匾额的红布应声滑落,露出底下黑底金字的崭新匾额——“平准舍”三个大字在晨光下熠熠生辉,显得格外庄重气派!
“好!!” 人群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
吕布将手中的绳子一抛,大手一挥,声如洪钟喊道:“现在,大家需要易物兑换的,可以开始了!”
早已等候在内的吏员和士卒立刻各就各位,打开大门,维持秩序。
早已按捺不住的人群顿时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兴奋地涌向平准舍的柜台,手里举着皮货、粮袋,争先恐后地想要体验这前所未有的官家兑换。
场面瞬间变得火爆异常,吕布和张扬相视一笑,退到一旁,满意地看着这开门红的盛况。
平准舍一开张,早已等候多时的人群立刻涌向各个柜台。
一时间,秤杆起落、算盘珠响、吏员唱喏之声不绝于耳,场面热闹非凡。
很快,第一批完成兑换的人便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迫不及待地查验着自己换到的东西。
一个抱着鼓囊囊盐袋的中年汉子,小心翼翼地解开系口的麻绳,用手指捻起一小撮雪白的盐粒,凑到眼前仔细观看,又忍不住伸出舌尖尝了尝。
随即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对着身旁的同伴大声嚷嚷起来,声音都因激动而有些变调:
“老天爷!你快看看!这…这盐也太白了吧!又白又细!比那官盐铺子里卖的发黄结块的强出十倍不止!”
他用力晃了晃盐袋,听着里面沙沙的细响,“就我换的这些,要是放在以往,得多花好些个五铢钱呢!这平准舍,真是实打实的实惠!”
另一边,一个猎户打扮的壮汉,正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刚刚用粮食换来的一张完整狼皮。
那狼皮毛发浓密,皮板厚实,处理得相当妥帖,几乎没有异味。
他咧开大嘴,笑得合不拢嘴,对着周围还在排队的人高声赞叹,像是在为自己明智的选择炫耀一下说道:
“值!太值了!你们瞧瞧这皮子!这毛色!这厚度!比俺之前在城里皮货店见过的那些孬货强太多了!”
他用力抖了抖狼皮,激起些许灰尘,“就这品相,要是搁店里,那黑心掌柜起码得多要俺三成粮!这平准舍,东西好,价钱还公道!官家这回真是办了件大好事!”
这些发自内心的、充满惊喜的赞叹,比任何官样文章都更有说服力。
迅速在人群中口耳相传,使得原本还有些犹豫观望的人彻底放下了心,更加争先恐后地向前挤去,生怕好东西被别人换光了。平准舍门前的气氛,彻底被点燃,变得如火如荼。
吕布和张扬在一旁看着这热烈的场面,听着百姓们由衷的赞誉,相视一笑,心中大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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