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忘凝神感应片刻,眉头紧锁。
他收回探查的意念,沉声道:
“是地缚灵。”
目光扫过殿堂深处那片无形的阴郁,继续解释:
“这魂灵已与此地脉理、砖石土木深深纠缠,羁绊之深,好比老树盘根。若强行超度或驱散,不但难见成效,恐怕还会遭到反扑,引来更大凶险。”
他顿了顿,看向仍在抽搐呓语的女童,眼中神色复杂:
“细看它的举动,虽怨念深重,阴气逼人,却不像有意伤害活物。所作所为,更像是因为……某种积压多年的执念。”
见孩童痛苦愈甚,气息越发微弱,北忘深吸一口气,似乎已下决心:
“容我试着与那魂灵说几句话。”
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动摇的坚定:
“不求化解它百年积怨,只盼它能暂收阴煞之气,让这几个孩子喘口气,稍得安宁。”
说罢转向南灵,目光恳切:
“此举需专心致志,不能受打扰。劳烦姑娘为我护法,也请……照看这几个孩子周全。”
南灵微微颔首,并不多言。
她向前半步,身形依旧笔直,空茫的眸子淡淡扫过四周,无形中已将自身气息与这方空间相连。
同时分出一缕心神,留意着三个孩子的状况,特别是病重女童的气息变化。
北忘见她应下,心下稍安。
当即原地盘膝坐下,屏息凝神,手掐法诀,周身渐渐泛起一层极淡的阳气,准备与那盘踞此地的古老魂灵进行一场凶吉未卜的交涉。
义庄内,只剩下孩童微弱的喘息、檐角断续的滴水声,以及一种无形中渐渐紧绷的气氛。
北忘定神敛息,举步踏入偏殿。
腐朽的门轴发出刺耳声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他站在门槛内侧,面朝主厅深处那片浓重阴影。
从怀中取出那枚布满裂痕的旧铜铃。
铃身朱砂早已褪色,裂纹如蛛网密布,再无法凝聚往昔灵力。
但当他手腕轻振,铜铃仍发出断续清音,虽失了驱邪威能,那特定的韵律节奏犹在——正是当年师父所授,用于安魂抚灵的《清静引》。
铃声在空荡的殿宇间回响,每一声都落在阴阳交泰的节点。
同时他运起丹田残存法力,声音温和却带着清正之韵:
“老人家。”
三字出口,主厅的阴风倏然一滞。
“我等是过路人,遇上暴雨,不得已借贵地暂避。惊扰清静,实非本意。”
铜铃又响三声,铃舌叩击裂痕,发出异样颤音。
“现有三个孩子,其中一女童病得厉害,本就命若游丝。此间阴煞之气太重,于她无异雪上加霜。”
他语速平稳,每个字都清晰可辨:
“恳请老人家暂收气息,容这孩儿喘口气。待风雨稍停,我们即刻离去,绝不久留。”
话音方落,主厅深处骤然阴风大作。
只见那老者魂影自斑驳墙面上缓缓显现,佝偻身形在黑暗中凝聚成形。
虽面目模糊,但那对空洞的眼窝直直“望”向偏殿方向,周身怨气翻涌如沸。
铜铃仍在摇响,可《清静引》的韵律已被阴风搅乱。
魂影微微震颤,散发出更强烈的排斥之意——
分明听懂了北忘的请求,却对这“讨价还价”深感不满。
百年孤寂早已将它与此地融为一体,每个闯入者都是对它的冒犯。
如今这活人不仅久留不去,竟还提出要求,在怨灵看来,无异于得寸进尺的挑衅。
北忘指节发白,仍坚持摇铃。
铃身上的裂纹随着剧烈震动微微扩张,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碎裂。
他望着黑暗中那道充满敌意的魂影,心知这番交涉,远比想象中更难。
北忘话音方落,铜铃余韵尚在梁柱间低回,主厅深处便陡生异变!
那地缚灵积郁百年的执念,岂是三言两语所能化解?
温言相商非但未能说动分毫,反似火上浇油,触怒了这沉眠于此的古老魂灵。
“呜——”
一声凄厉长风自腐朽窗棂、倾颓门缝中倒灌而入,本就微弱的火光被阴风一扑,火苗骤缩,明灭狂舞,投在墙上的影子张牙舞爪,仿佛无数鬼魅随之苏醒。
整个义庄内风声大作,呜呜咽咽,盘旋不去,似百鬼同哭,令人胆寒。
孩童被这突如其来的阴风吓得浑身发抖,缩作一团,连哭喊都噎在喉间,只剩下牙齿打战的声响,小脸上血色尽褪,唯余无边恐惧。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原本模糊的老者魂影,受此怨怒激发,竟在翻滚的阴气中骤然凝聚显形!
其形体虽仍不真切,却已能看清扭曲佝偻的轮廓,面容处两点幽光暴涨,透出森然寒意,甚至隐约显出几分狰狞暴戾之相,再无先前沉寂模样。
魂影携着滔天怨愤,裹挟着冰寒刺骨的阴煞气息,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轰然向着偏殿门口的北忘汹涌扑来!
那气息过处,地面凝结薄霜,空气都仿佛要被冻结。
北忘只觉一股难以抗拒的阴寒之力迎面撞来,周身气血为之一滞,护体的阳气竟如风中残烛,摇曳欲灭。
他闷哼一声,脚下踉跄,连连后退数步,直至背脊抵住冰冷墙壁,才勉强站稳。
手中那枚本就布满裂痕的铜铃,在这狂暴阴气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铃身裂纹似乎又深了几分。
望着那步步紧逼、怨气冲天的魂影,北忘脸色难看至极。
他知道,这番沟通已彻底失败。
非但未能求得转圜,反而彻底激怒了这盘踞于此的古老地缚灵,令局势瞬间恶化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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