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爪牙窥探》
山风掠过树梢,带来傍晚的凉意,也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被窥视的黏腻感。
陈巧儿猛地回过头,视线锐利地扫过身后那片郁郁葱葱的灌木丛。夕阳的余晖给每片叶子都镶上了一道模糊的金边,林木寂静,只有归巢的鸟雀发出几声零星的啼叫。
一切如常。
可她刚才分明感觉到,有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像冰冷的蛇信,舔过她的后颈。这感觉转瞬即逝,却让她脊背上的寒毛瞬间炸起。这不是猎户对猎物的直觉,而是属于现代人陈珂的、对恶意的高度敏感,正与她这具身体原主的山林经验缓慢融合。
“怎么了,巧儿哥?”身旁的花七姑停下脚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脸上带着些许困惑。她挎着一只小竹篮,里面是刚采的野菜,清新得如同沾着露水的山茶花。
陈巧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努力让表情松弛下来。他不能吓到她。“没什么,”他笑了笑,刻意用轻松的语气说,“好像听到点动静,大概是野兔子吧。眼看天快黑了,咱们得快些下山。”
七姑乖巧地点点头,但清澈的眼眸里仍残留着一丝疑虑。她信任陈巧儿,近乎盲目的信任,自从他展现出那些“奇思妙想”并一次次化解小麻烦后,更是如此。她轻轻“嗯”了一声,加快脚步跟在他身侧。
陈巧儿的心却沉了下去。那不是兔子。那种被监视的感觉,阴冷而持久,绝非山林野兽所能拥有。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李员外那张肥腻的脸,以及他身边那个总是皮笑肉不笑的王管家,还有那个眼神淫邪、据说是什么远房侄子的张衙内。
提亲风波过去还没几天,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果然开始涌动了么?他暗自握紧了拳,指甲掐进掌心。这具身体的力量远胜他前世,但这还远远不够。
与此同时,山下李家大宅的书房内,气氛压抑而沉闷。
李员外肥胖的身躯陷在太师椅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猛地将手中的青瓷茶盏掼在地上,“啪嚓”一声脆响,碎瓷片和茶水四溅。
“废物!一群废物!”他咆哮着,胸口剧烈起伏,“连个小小的猎户女儿都搞不定!花家那两个老东西不是已经松口了吗?那丫头片子竟敢以死相逼?还有那个不知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穷猎户陈巧儿,也敢挡老子的路?!”
王管家垂手站在下首,身子微躬,脸上带着惯有的谄媚和小心:“老爷息怒,息怒。为这等山野村妇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站在另一侧的张衙内。
张衙内穿着一身绸缎,却掩不住一身流气,他此刻也是满脸不忿:“姨父,那花七姑着实不识抬举!还有那个陈巧儿,邪门得很!上次我带人去‘瞧瞧’,还没近他家院子,就莫名其妙摔进了捕兽的陷坑里,弄得一身狼狈!我看那小子肯定会使什么妖法!”
“妖法?”李员外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忌惮,但更多的却是狠戾,“管他什么法!在这沂蒙山脚下,老子就是王法!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喘着粗气,目光阴鸷地在王管家和张衙内身上扫过,“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别怪我来硬的!王管家!”
“小的在。”
“派人,给我把花家和那陈巧儿家盯死了!尤其是那个花七姑,她什么时候出门,去了哪里,见了谁,尤其是和陈巧儿有没有私下往来,我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李员外咬牙切齿,“还有,去找里正和县衙的王押司递个话,就说我李某人家中失窃,怀疑是外来流窜的贼人所为,请他们加强巡防,重点关注山脚这几户人家……特别是,那陈家猎户。”
王管家心领神会,这是要先造势,把脏水泼上去,为后续动手找由头。“老爷高明!小的这就去办。”
“等等!”张衙内抢上一步,脸上露出兴奋而残忍的神色,“姨父,光是盯着多没劲!我看,得给他们加点料!那陈巧儿不是靠着点小聪明在村里有点名声了吗?咱们就让他身败名裂!”
“哦?你有什么主意?”
张衙内凑近几步,压低声音,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无非是散布谣言,说陈巧儿进山撞了邪,被山鬼附身,所以才会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说他用妖术迷惑了花七姑,才让她死心塌地;甚至还可以说他偷窥女眷沐浴、德行有亏……
李员外听着,脸上的横肉慢慢舒展开,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好!就这么办!王管家,去找几个嘴皮子利索、家里穷得叮当响的,把这些话给我散出去!要快,要说得有鼻子有眼!”
“是,老爷!”王管家躬身应下。
“你去办这事。”李员外又指向张衙内,“你带两个机灵点的家丁,亲自去盯!给我摸清他们的规律,特别是那丫头落单的时候……机会,总是人创造的。”他话语中的暗示,不言而喻。
张衙内眼中淫光一闪,激动地搓了搓手:“侄儿明白!姨父您就瞧好吧!”
书房内的阴谋如同毒藤般蔓延开来,窗外,夜色正悄然吞噬最后一丝天光。
下山的路似乎格外漫长。
陈巧儿刻意选择了更绕远但相对开阔的路径,他将七姑护在里侧,自己的目光如同最警惕的猎豹,不断扫视着周围的树林和岩石的阴影。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断断续续,时而消失,时而又突然出现,如附骨之蛆。
他的听觉和视觉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被提升到极致。风吹草动,虫鸣鸟叫,都在他脑中迅速被分析、过滤。
突然,左前方十几米外的一丛茂密的栎树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枯枝被踩断的声响!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瞬间,陈巧儿猛地将七姑往身后一拉,身体微躬,做出了防御的姿态,厉声喝道:“谁?!鬼鬼祟祟的,出来!”
树林寂静了一瞬。
七姑吓得抓紧了他的衣袖,脸色发白。
片刻后,那树丛窸窸窣窣地响动,一个穿着灰色短打的汉子讪笑着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砍柴刀:“哎呦,是巧儿和七姑啊?吓我一跳,我当是野猪呢。这么晚才下山啊?”
是村里的樵夫刘二,一个有名的懒汉兼酒鬼,平日里游手好闲,很少见他正经过砍柴。
陈巧儿眼神微眯,心中的警报并未解除。刘二出现的时机和位置都太巧了。他脸上挤出一点笑意:“是刘二叔啊。嗯,摘点野菜,这就回了。您忙。”他嘴上说着,脚步却未动,目光紧紧锁着刘二,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
刘二的眼神有些闪烁,不敢与陈巧儿对视,干笑了两声:“啊,回,回。我也正要回去呢。”他说着,却并不走远,反而磨磨蹭蹭地似乎在整理捆柴的绳子,眼角的余光却似有似无地瞟向花七姑。
陈巧儿心中冷笑,基本确定了。这刘二八成是被李家人用几个铜钱收买了,在此盯梢,刚才不小心弄出了声响。
他不再理会刘二,拉起七姑的手,低声道:“我们走。”他故意放慢了脚步,看似平常,全身的肌肉却都已绷紧,防备着任何可能的突发情况。
直到走出很远,彻底感受不到那令人不适的视线,陈巧儿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情愈发沉重。
“巧儿哥,”七姑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她并不傻,刚才的情形她也看出了不对劲,“那个人……他是不是……”
“没事了。”陈巧儿打断她,语气放缓,试图安慰,“可能只是巧合。”但他紧蹙的眉头泄露了真实情绪。
他将七姑送到离家不远的路口,看着她安全进入院子,才转身离开。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绕着自己家和小院仔细查看了好几圈,尤其注意那些易于藏人的角落和地面的痕迹。
果然,在院子西侧靠近篱笆的泥地上,他发现了几个模糊的、不属于他和家人的脚印。脚印凌乱,似乎有人在此徘徊等待了许久。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监视已经到家门口了。
是夜,月暗星稀。
陈巧儿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茅草屋顶的缝隙里,透下几丝微弱的星光。
父亲的鼾声从隔壁传来,沉重而疲惫。母亲偶尔几声压抑的咳嗽,显示着她的旧疾在这湿冷的山夜里并不好过。
这个家,清贫却温暖,是他在这个陌生时代唯一的港湾。而花七姑,是他灰暗穿越生涯中唯一亮眼的光彩。如今,这一切都因为一个恶霸的贪念,而变得岌岌可危。
被动等待,只有死路一条。李员外的权势和狠毒,远超他最初的想象。散布谣言,勾结官府,派爪牙监视……下一步会是什么?直接强抢?罗织罪名把他抓进大牢?甚至“意外”让他这个绊脚石彻底消失?
现代社会的法律和秩序在这里苍白无力,他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超越时代的见识、这具身体的山林技能,以及……绝不认输的狠劲。
他轻轻坐起身,摸到炕边那把他这些日子不断改进的猎弓。弓身被摩挲得光滑,弓弦紧绷。他又想起自己藏在屋后杂物堆里的几样小东西——利用杠杆和绳索原理制作的简易绊索陷阱,打磨锋利的竹签,还有一包刺激性的药草粉末。
这些对付野兽或许有用,对付一两个地痞也可能奏效,但面对有组织的恶势力和可能出现的官府力量,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强的力量,更有效的手段,或者……一个足以改变局面的契机。
忽然,白天在山上遇到刘二之前,另一个樵夫老赵头随口说的一句话,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回响起来:
“……哎,这年头,安生日子难喽。还不如学那老疯子,躲进深山老林里图个清静……就西边那片老林子,最深的那片山坳里,听说几十年前有个老匠人躲进去了,脾气怪得很,但手艺真是没的说,能造会飞的木鸟呢!不过都说他早死了,骨头都能敲鼓了……胡扯的,谁知道呢……”
当时他心事重重,并未在意。此刻想来,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火星!
能造会飞的木鸟?手艺没的说?隐居深山的老匠人?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猛地窜入陈巧儿的脑海。
那个传闻中的怪叟……会不会真的存在?他那些神乎其技的手艺,是否不仅仅是个传说?如果能找到他,或许……或许就能得到对抗李员外的助力?甚至是一条……通往不同未来的路?
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那可能只是个以讹传讹的故事,即便真有其人,也恐怕早已化作枯骨,或者根本拒绝见任何人。
但是——
陈巧儿的眼神在黑暗中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
这是他目前能看到的,唯一一丝跳出绝境的微光。
他轻轻躺下,重新闭上眼睛,呼吸变得平稳,仿佛已然入睡。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膛里那颗心脏,正为这个孤注一掷的疯狂计划而剧烈地跳动着。
明天,他必须去西边的老林子看看。
夜色浓重如墨,吞噬了山林和小村。遥远的西边群山深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
那里,究竟藏着生机,还是更深的绝望?
就在陈巧儿下定决心,意识逐渐模糊之际,窗外极远处,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仿佛夜枭啼鸣般的唿哨声,短促,尖锐,带着某种信号的意味,旋即消失在万籁俱寂中。
陈巧儿的眼皮猛地颤动了一下。
他们……还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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