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纹烙面瞳如蜥,声若碎瓷气若丝。
妖异虽褪形已改,前车之鉴惊心脾。
---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
结界已然撤去,十七骑沉默地围立四周,如同守护着某种禁忌。他们眼中的血焰稳定燃烧,但那份沉默中,却比以往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罗成半跪在地,靠着燕一的搀扶才勉强支撑。他右臂的墨色血线如同蛰伏的毒蛇,暂时平静,却带来更深的隐痛。他死死盯着倒在地上的燕七,不敢有丝毫放松。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等待后,燕七的身体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仿佛破旧门轴转动的呻吟,覆盖着暗青纹路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那双眼睛……
不再是之前那燃烧着幽绿鬼火的、纯粹的兽性竖瞳。但,也绝非从前。
瞳孔依旧是冰冷的、非人的竖立状,如同蜥蜴,只是其中燃烧的不再是鬼火,而是两簇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暗红余烬。这暗红,与他脸上、脖颈上那些已经固化、如同最深烙印般的青黑色鳞片纹路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诡异而令人不安的画面。
他的眼神,空洞,疲惫,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曾散尽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痛苦。
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那指甲虽已恢复正常长度,但颜色却是一种不祥的乌黑。仅仅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就让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变得更加急促而微弱,如同一个久病垂危之人。
“燕七?”罗成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试探。
燕七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向罗成,目光聚焦,似乎认出了他。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要说什么,但发出的却只是一串破碎的、带着“嘶嘶”漏气声的音节,仿佛他的声带也在之前的异变中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
“……主……人……”
两个字,用尽了他此刻全部的力气,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吹散。随即,他便再次闭上了眼睛,胸膛微弱地起伏着,陷入了半昏迷的虚弱状态。
他没有再失控,没有暴戾,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虚弱与沉默。
但这副模样,比之前那疯狂的妖化,更让罗成感到心惊!
那遍布脸颊脖颈的鳞片纹路,那冰冷的竖瞳,那乌黑的指甲,那破碎的声音……这一切都清晰地昭示着,之前那场恐怖的反噬和妖化,并非没有留下痕迹。它们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永久地改变了燕七的形貌,甚至可能……侵蚀了他的部分本质。
罗成示意燕一将燕七小心地扶起,让他靠坐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上。
近距离观察,那触目惊心的细节更加清晰。
燕七脸上那些青黑纹路,摸上去并非皮肤的质感,反而有一种类似冰冷金属或硬化角质的怪异感觉。他的呼吸微弱而冰凉,呼出的气息都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如同墓穴般的腐朽寒气。
他静静地靠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一个被打碎了又重新勉强拼凑起来的人偶,所有的生机与活力仿佛都被抽空了,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那挥之不去的妖异特征。
罗成的心,一点点沉入冰窖。
他亲眼目睹了。
目睹了血咒力量失控,与外界邪异死气结合后,所能造成的最终下场。
这不是死亡,却比死亡更令人绝望。这是一种存在形态的扭曲,一种向着非人深渊的、不可逆转的滑落。
燕七,这个十八骑中最为冷静、智慧的存在,此刻却成了血咒反噬最直观、最惨烈的“榜样”。
今日是燕七,那明日呢?
是性情狂暴、吸收死气更多的燕九?还是作为箭头、承受压力最大的燕一?亦或是……他自己这个时刻被血线侵蚀、依靠虎符勉强维持着平衡的掌控者?
罗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右臂上那墨色的血线。那冰冷的、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的触感,让他从脊椎骨里窜起一股寒意。
他仿佛已经看到,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也变成燕七这般模样,甚至更加不堪——失去理智,化为只知杀戮的怪物,或者变成这种半人半妖、沉寂等死的状态。
这血咒,根本就是一条通往毁灭的单行道!所谓的掌控,或许只是延缓那最终结局到来的自欺欺人!
“主人。”燕一嘶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此地不宜久留。血腥气太重,恐生变故。”
罗成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浓重死意的空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是了,现在不是沉浸于恐惧的时候。
他站起身,尽管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冷硬。他看了一眼虚弱沉寂的燕七,又扫过周围肃立的十七骑。
“燕七情况特殊,需人看护。”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却比以往多了一份沉重的底色,“燕一,你负责带他。其他人,保持警戒。”
“是。”燕一低沉应道,小心地将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燕七扶起,安置在自己的马背上。
罗成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浸透鲜血、埋葬了无数生命、也见证了燕七异变的古战场。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余晖将天边染成凄厉的血红色。暮色如同巨大的幕布,缓缓笼罩下来,将这片修罗场的一切都吞噬进愈发浓重的黑暗里。
风更冷了,呜咽着穿过尸堆,卷起血腥,如同亡魂的哭泣。
“我们走。”
罗成勒转马头,不再回头。
十八骑(包括虚弱昏迷的燕七)沉默地跟上,铁蹄踏过血沼和尸骸,发出沉闷的声响,融入即将降临的夜幕。
队伍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压抑。
失去了燕七那偶尔传来的、带着冷静分析的意念,整个队伍仿佛少了一丝“人”气,多了几分纯粹的“兵器”的冰冷。而燕七那副妖异而虚弱的模样,更是如同一个无声的警示,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骑士,尤其是罗成的心头。
罗成骑在马上,身体随着马背起伏,右臂的血线传来隐隐的刺痛,脑海中那冰冷的意志似乎也因他情绪的波动而微微躁动。
他赢了这场战斗,击溃了万人大军,逼退了诡异祭司。
但他付出的代价,远超想象。
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强大部下的部分战斗力,更是……对未来的某种信心。
燕七的今天,很可能就是他们所有人的明天。
这条依靠血咒力量前行的路,越是往前走,似乎就离“人”的范畴越远,离那无尽的幽冥深渊越近。
阴山……
那个格尔泰临逃走时提到的,兄长笔记中记载的,似乎与一切秘密相关的阴山……
此刻在罗成心中,不再仅仅是一个目的地,更像是一个张开了巨口、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的……恐怖归宿。
他握紧了缰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去。
为了寻找兄长,为了探寻真相,也为了……找到那一线或许根本就不存在的、摆脱这血咒的渺茫生机。
哪怕代价,是彻底沉沦。
队伍在渐深的夜色中沉默前行,如同走向既定命运的幽灵。
喜欢阴山血咒:玄甲冥约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阴山血咒:玄甲冥约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