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的背影被尸潮吞没,最后的吼声戛然而止。
我瘫在地上,脚踝剧痛,泪水模糊了视线。
“栓子!快起来!”娘凄厉的哭喊声从屋里传来,她拖着吓傻的小妹冲出来,脸色惨白如鬼。
“你爹他……”娘看到院外的景象,腿一软,几乎晕厥。
“走!”我咬碎牙,用顶门杠撑起身子,抓起地上的包袱(娘早就备好的),拉起小妹,搀住娘,踉跄着冲向屋后。
后山小路荆棘密布,漆黑一片。身后的嘶吼和惨叫声越来越近,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小妹吓得直哭,娘不断回头,泪水淌成了河。
我脚踝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但不敢停。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往北跑!
不知跑了多久,天色微亮,我们躲进一个废弃的山神庙。
庙里蛛网密布,神像坍塌,我们缩在角落,又冷又饿。
我检查脚踝,肿得老高,皮肤发青,被抓的地方留下五个乌黑的指印,隐隐有黑丝蠕动。
我心里一沉:我被抓伤了。
娘看到我的伤,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流下。
就在这时,庙门外传来了缓慢、拖沓的脚步声。
还有低沉的、熟悉的“嗬嗬”声。
爹的背影,像一块被投入汹涌激流的石头,瞬间就被那片蠕动的、嘶吼的黑暗彻底吞没了。他最后那声充满决绝和父爱的怒吼,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断了喉咙。紧接着,是更加密集、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撕扯声和满足的“嗬嗬”声。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脚踝处传来骨头碎裂般的剧痛,但比起心里的绝望,这疼痛几乎微不足道。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脸上的泥土和冷汗,一片模糊。爹……没了。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却用脊梁撑起这个家的爹,就这么……
“栓子!栓子!我的儿啊!快起来!快起来啊!”
娘凄厉到变调的哭喊声将我从短暂的麻木中惊醒。我扭头,看到娘连滚带爬地从屋里冲出来,头发散乱,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她一只手死死拽着已经被吓傻、只会张着嘴无声流泪的小妹。
娘冲到院子,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爹消失的方向——那里,火光闪烁,黑影幢幢,嘶吼连连,如同人间地狱。她看到了那片景象,身体猛地一僵,双腿一软,直挺挺地就要朝后倒去。
“娘!”我嘶吼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用手里的顶门杠撑地,忍着脚踝撕裂般的剧痛,硬生生站了起来!我不能倒!爹用命换来的机会,我不能浪费!
“走!”我几乎咬碎了后槽牙,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个字。我一把抓起娘早就准备好、放在门后角落的那个灰布包袱(里面是些干粮和几件旧衣服),另一只手粗暴地拉起浑身发软的小妹,用肩膀顶住几乎瘫软的娘,踉踉跄跄地朝着屋后那条通往深山的小路冲去!
“他爹……他爹啊……”娘被拖着走,不断回头,看着那片吞噬了爹的火光,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流淌,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哀鸣。
后山的小路,平时只有砍柴人才走,荆棘丛生,崎岖不平。此刻更是被浓重的夜色包裹,伸手不见五指。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树枝和荆棘划破了衣服和皮肤,火辣辣地疼。但谁也不敢停下,甚至不敢大声喘气。身后,村子里传来的嘶吼声、惨叫声、房屋倒塌声越来越清晰,火光将我们身后的天空映照成一种不祥的血红色,仿佛整个李家坳都正在被地狱之火吞噬。
小妹终于哭出了声,细弱的、充满恐惧的啜泣在死寂的山林里格外刺耳。娘一边机械地跟着我跑,一边死死捂住小妹的嘴,自己的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我的右脚踝每落地一次,都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痛得我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但我不能停!爹的吼声还在耳边回荡:“跑!别回头!” 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像跗骨之蛆般驱动着我麻木的身体:往北跑!离开这里!活下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几个时辰。我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全凭一股本能支撑。天色微微泛起了鱼肚白,林间的雾气弥漫开来,冰冷潮湿。
终于,在一条干涸的溪涧旁,我看到了一座半塌的山神庙。庙墙倾颓,屋顶漏了大洞,看上去荒废已久。
“娘……小妹……进去……歇会儿……”我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我们三个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钻进破庙。
庙里蛛网密布,灰尘积了厚厚一层,一尊泥塑的山神像坍塌了一半,露出里面的稻草和木架。我们缩在最里面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浑身脱力。又冷又饿又怕,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我勉强抬起疼痛难忍的右脚,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微光查看脚踝。只看了一眼,我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脚踝肿得像个发酵的馒头,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紫色。而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王寡妇抓过的那个地方,清晰地留下了五个乌黑发亮的指印!指印边缘的皮肤下,似乎有无数比头发丝还细的、黑色的丝线状东西,在皮肉里缓缓蠕动!像活的一样!
尸毒!我真的被感染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我的心脏。
娘也看到了我的伤,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极大,泪水瞬间汹涌而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肩膀在剧烈地耸动。那眼神,比刚才看到爹被吞没时,更加绝望。
小妹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紧紧依偎在娘怀里,小声地啜泣着。
破庙里死一般寂静,只有我们粗重压抑的喘息和哽咽声。
就在这时——
“沙……沙……沙……”
一阵缓慢、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从庙门外传来。
那脚步声很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腐烂的树叶上,带着一种粘滞感。
紧接着,是一个熟悉的、低沉的、仿佛卡着痰的……
“嗬……嗬……”
的怪响。
庙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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