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和“嗬嗬”声在庙门外停住。
我死死捂住嘴,娘和小妹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破庙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
一只青黑色、指甲缝里塞满泥土的手,扒住了门框。
月光下,一张浮肿溃烂的脸探了进来,灰白的眼珠缓缓转动,扫视着庙内。
是村西头的李瘸子!他前天就病死了!
他的目光扫过我们藏身的角落,似乎没有发现,又缓缓缩了回去。
我们刚松一口气,庙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
抬头一看,几张腐烂的脸正从破洞中探下,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们!
它们是从山上爬下来的!
“跑!”我嘶声低吼,拉起娘和小妹冲向庙后的小窗。
刚钻出窗户,就看到李瘸子正歪着脖子,咧着嘴,堵在窗外!
他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张开双臂扑了上来!
那缓慢、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低沉压抑的“嗬嗬”声,在破庙门外停了下来。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我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连牙齿都在打颤,生怕发出一丝声响。娘紧紧抱着小妹,母女俩蜷缩在我身后,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两片枯叶,连哭泣都变成了无声的痉挛。
时间一秒一秒地爬过,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庙外死一般寂静,只有山风吹过破窗发出的呜咽声,反而更添恐怖。
“吱呀——”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却足以让人心脏停跳的摩擦声响起。那扇腐朽不堪的木门,被从外面缓缓地推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月光从缝隙中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带。
紧接着,一只毫无血色的、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青黑色的手,从门缝里伸了进来,扒住了门框。那只手浮肿不堪,指甲缝里塞满了黑乎乎的泥土,皮肤上布满了溃烂的斑点和……正在缓缓蠕动的白色细线虫!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门缝被扒得更开了一些。一张脸,缓缓地从阴影中探了进来。
那张脸浮肿得几乎看不清原本的轮廓,皮肤大面积溃烂,流淌着黄绿色的脓液,几只肥白的蛆虫在烂肉里钻进钻出。最恐怖的是那双眼睛——完全变成了浑浊的灰白色,没有瞳孔,没有光泽,像两颗打磨粗糙的石子,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它缓缓地转动着僵硬的脖颈,灰白的眼珠扫过空荡荡的庙堂。
是村西头的李瘸子!他得了瘟疫,前天晚上就咽了气,还是我爹带人把他草草埋了的!他怎么……怎么从坟里爬出来了?!还找到了这里?!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我拼命缩紧身体,恨不得能钻进墙壁里去。娘把脸死死埋在小妹的头发里,连呼吸都停止了。
李瘸子(或者说,那曾经是李瘸子的东西)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缓缓扫过我们藏身的角落。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觉得他那双死人眼睛对上了我的视线!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穿透了我的灵魂!
但幸运的是(或者说,是更大的不幸),他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只是毫无焦点地扫了过去,仿佛我们是不存在的空气。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看了看别处,然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嗬……”,缓缓地把头缩了回去,那只扒着门框的青黑色手也松开了。
木门轻轻合拢,缝隙消失,庙内重新陷入昏暗。
“呼……”我几乎是瘫软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像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全身。娘也瘫坐在地,无声地流着泪,紧紧搂着小妹。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还没来得及蔓延开——
“咔嚓!哗啦——!”
头顶上方猛地传来一阵瓦片碎裂和木头折断的巨响!
我们惊恐万状地抬头望去!只见庙顶那个巨大的破洞里,不知何时,探进来了好几颗脑袋!都是腐烂程度不一、但同样眼神灰白、嘴角流涎的村民的脸!张屠户、王老五、还有几个叫不上名字的乡亲……他们像壁虎一样扒在破洞边缘,歪着脖子,灰白的眼珠齐刷刷地、死死地盯住了躲在角落里的我们!喉咙里发出兴奋的、低沉的“嗬嗬”声!
它们不是从门进来的!它们是从山上绕过来,从屋顶爬下来的!我们被包围了!
“跑!!!”我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变了调的嘶吼!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我猛地从地上弹起来,一手拉起几乎吓傻的娘,一手拽起哭都哭不出声的小妹,踉跄着冲向庙宇后方那扇用木条钉着、但已经有些松动的破窗户!
“砰!砰!”我用肩膀疯狂地撞击着窗棂!腐朽的木条发出断裂的声响!
头顶上,那些“东西”已经开始往下爬了,腐烂的身体摩擦着梁柱,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伴随着低沉的咆哮,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咔嚓!”窗户终于被撞开!我顾不上碎木屑划破手臂的疼痛,先把小妹塞了出去,然后用力把娘推了出去!
“快!往林子里跑!”我朝着窗外嘶喊,自己也准备翻身出去。
就在我一条腿迈出窗户的瞬间——
窗外,月光下,一张歪斜的、咧着大嘴的、流着涎水的烂脸,猛地凑到了我的面前!几乎和我脸贴着脸!
是李瘸子!他根本没走!他一直就守在窗外!
他灰白的眼珠里倒映出我惊恐扭曲的脸,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像是卡着浓痰的怪响,张开散发着恶臭的、指甲乌黑的手臂,朝着刚从窗户探出半个身子的我,猛地扑了上来!
“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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