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食商人的琉璃念珠迸裂四溅时,雪儿藏在广袖中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强迫自己记住江逸风这几日在院中的嘱咐:待天火燃起,你便是海神在凡间的侍女。
三千斤巨石的重量通过丝绸带传来细微的牵引感,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学绣花时,阿娘手把手教她如何绷紧绸面。
此刻这维系着神迹的丝带,比当初的绣花绸还要轻柔。
奴婢...她在心中默念这个伴随她十五年的称呼,如今却要在这万人跪拜中扮演神只。
有个声音在心底尖叫着要逃离,但另一个声音更清晰地回响——那是江逸风温润如玉的嗓音:世间本无神,信的人多了,便有了神。
她微微调整呼吸,按照事先演练过无数次的那样,将左手虚按在胸前。
这个动作让丝绳的牵引更顺畅了些,也让她想起幼时在灶台前拉风箱的节奏。
原来所谓神力,不过是找准用力的窍门。
波斯商人镶嵌宝石的腰带在阳光下刺得她眼花,她忽然想起江逸风说过的话:蕃商信的不是神,是力量。于是她将右手再抬高三分,让巨石随着这个优雅的手势又上升半尺。
丝绸带拂过腰间时带来细微的痒意,她几乎要像平日那样伸手去挠。
但此刻无数双眼睛正灼灼注视,她只能维持着悲悯的神情,任由清风替她抚平那点不适。
当纳姆桑大首领和众人对她行礼时,她险些习惯性地侧身避让。
幸好及时想起江逸风的提醒:受礼时目光要望向远方。她便将视线放空,望向珠江口缥缈的远帆,那里有她从未见过却要为之扮演神明的海洋。
落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足以覆盖那些仍在跪拜的蕃商。
雪儿悄悄活动了下发僵的脚踝,忽然觉得这场盛大的祭典,其实比自己观察阿郎那事还要费神。
还好,汪植沉稳的声音适时响起:海神赐天火,授神力。本商会得此机缘,愿与四海兄弟共享。
蕃王纳姆桑大首领快步上前,对着雪儿再次深深行礼。
他身后的蕃商争先恐后地涌向商会会众,急切地询问详情。
暮色渐沉时,一位商会会老前来禀报:纳姆桑大首领请求详谈海运合作。
汪植递来温好的镇海樽:江少主第一步造神,已成。
江逸风执樽远眺,见雪儿仍立在祭台上,接受众人膜拜,周身沐浴在落日余晖中。
远方归帆点点,他知道今日种下的种子,终将在海上开出奇异的花。
暮色中,都督府书房内烛影摇红。
薛孤知瑾听完黑水帮二帮主的禀报,指间把玩的玉貔貅骤然停顿。
那女子当真徒手吊起三千斤巨石?她浅灰眸子在灯下泛起寒光,可曾查验过绳索机关?
二帮主伏地不敢抬头:回小娘子,属下亲自验过,就一根丝绸带,但那石头货真价实,三十个力夫都抬不动。
玉貔貅在案几上叩出清响。
薛孤知瑾想起月前江逸风初到广州时,曾在蕃坊与天竺商人研讨算学。
当时只当是个普通商人,如今看来,走眼了。
阿塔。她倏然起身,去商会大院将那神女带来。
“诺,”门外,一声响亮的应声。
戌时三刻,阿塔带着都督府亲兵闯入商会大院时,只见江逸风正在灯下与汪植对弈。
黑白子错落枰上,恰似今夜暗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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