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夜堂,地下秘牢。
此处比普通地牢更加森严,墙壁与地面皆以混合了赤阳砂的金属浇筑,刻满了镇压邪祟的符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与朱砂气味,寻常阴魂在此片刻便会烟消云散。
三具泥犁坊杀手的尸体被分别放置在特制的金属台上,仵作司最老练的师傅和两名精通符法、炼尸术的巡夜卫正在仔细勘验。李言、周霆、秦刚站在一旁,面色凝重。
灯火通明,将尸体上每一处细节都照得清晰无比。
“大人,”老仵作指着那面具人的尸体,声音带着压抑的震惊,“此人体内经脉……十之七八都已异化,充斥着那种精纯的阴煞之力,取代了部分气血运行。五脏六腑亦有不同程度的萎缩和异变,尤其是心脏……几乎被一团凝结的阴煞核心所取代。这绝非寻常邪功所能达到,更像是一种……彻底的改造。”
那名精通符法的巡夜卫补充道:“大人请看他们皮肤下这些细微的黑色纹路,并非血管,而是一种嵌入血肉的邪法符文,用以稳固和传导阴煞之力。这种手法……极其古老且邪恶,属下只在某些前朝禁术的残篇中见过类似描述。”
另一人检查着那对奇门钩刃:“兵器上的毒异常猛烈,是以多种妖毒混合阴煞炼制,见血封喉,且能腐蚀神魂。锻造工艺也非中原常见,倒像是南疆十万大山那边百越遗族的风格。”
李言默默听着,指尖的守夜灯焰微微跳动,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些尸体上残留的阴煞气息,与阴煞石同源,却更加精纯、更加……具有侵略性和腐蚀性。灯焰传递出一种本能的厌恶和净化欲望。
“圣教神煞……”李言回想起面具人临死前的嘶吼,“他们自称‘圣教’?”
周霆脸色难看地点头:“属下查阅了司内一些关于邪教秘闻的卷宗。近几十年来,并未有以‘圣教’为名、且掌握如此诡异阴煞力量的教派活动记录。要么是他们隐藏极深,要么……这个名号可能只在内部使用。”
秦刚沉声道:“那个弩手发出的唿哨声,属下觉得有些耳熟。后来想起,几年前围剿一伙流窜的北漠马贼时,其中几个负隅顽抗的死士,绝望时发出的哨音与此有七八分相似。但那伙马贼与阴煞之力毫无关系。”
线索庞杂而混乱:古老邪术、南疆兵器、北漠哨音、内部称谓“圣教”、精纯阴煞、人体改造、以及可能牵扯的宫廷……
这一切都指向泥犁坊背后势力的复杂和庞大远超想象。
“继续验,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尤其是能证明他们身份来历的特征。”李言吩咐道,随后对周霆说,“将所有发现,与‘刘记跌打酒’、‘宫里贵人’的线索并列归档,尝试寻找交叉点。”
“是,大人!”
李言走到那面具人的尸体旁,目光落在他被劈开的残脸上。他示意仵作将其面部清理干净。
那是一张普通甚至有些粗犷的中年男人的脸,但因修炼邪功和死亡时的痛苦而扭曲狰狞。皮肤青黑,布满血丝。然而,在李言守夜灯焰的细微感知下,他注意到死者右侧耳后下方,有一小片皮肤的颜色似乎与周围有极其细微的差别。
他伸出手指,灯焰凝聚于指尖,轻轻在那处皮肤上一抹。
嗤~
一丝极其微弱的邪气被灯焰净化。随即,那一小片皮肤竟然微微卷起,露出了下面一层!
“人皮面具?”周霆惊呼。
李言小心翼翼地用刀尖将其挑开。果然,下面并非血肉,而是另一层皮肤!而且这层皮肤质感明显不同,更加粗糙,呈现出一种常年经受风沙吹打的古铜色,在其下颌骨的位置,还刻着一个模糊不清的、深蓝色的诡异刺青——那是一个扭曲的,仿佛由无数痛苦人脸组成的怪异太阳图案!
“这个刺青!”周霆倒吸一口凉气,“属下想起来了!司内秘卷记载,前朝末年,曾有一个活跃于西北边境的邪教,名为‘拜日教’,实则崇拜某种扭曲的黑暗邪日,教众狂热,擅长炼尸毒煞之术,其核心成员身上便有此类刺青!但百年前就应该被我大胤太祖派兵联合正道宗门剿灭了才对!”
拜日教?圣教?前朝余孽?
线索似乎开始交织,指向了更加久远和危险的源头。
李言凝视着那个扭曲的太阳刺青,守夜灯焰传递来的不再是简单的厌恶,而是一种深刻的、源自传承记忆般的警惕与敌意。
《影卫纪要》在识海中微微震动,似乎被这个刺青所触动,传递出一段模糊的信息片段:
“……黑暗之嗣,窃日之名……蚀骨侵魂,百死不僵……唯净世之焰,可焚其根……”
就在李言试图解读这段信息时,一名夜巡卫匆匆进入秘牢,单膝跪地:
“禀大人!沈冰沈大人到了,正在堂上等您,说是有要事!”
沈冰深夜亲自前来?李言心中一凛,立刻对周霆道:“看好这里,任何人不准靠近。秦刚,加大巡夜堂周边的警戒。”
“是!”
李言整理了一下衣袍,将那股因新发现而激荡的心情压下,快步走向地面上的巡夜堂正厅。
厅内,只有沈冰一人负手而立,望着窗外依旧沉沉的夜色。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惯常的温和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严肃。
“李言,你今晚闹出的动静不小。”沈冰开门见山,目光锐利,“西市铸铁坊,隔绝阵法,剧烈的能量波动,还有三具来历不明的尸体……你想做什么?”
李言没有隐瞒,将黑煞帮线索指向泥犁坊,得到令牌,将计就计设伏,以及方才的发现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一遍,只是略去了守夜灯焰的具体细节,只说是修炼的特殊功法恰好克制邪煞。
沈冰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当听到“拜日教刺青”时,他的手指猛地停顿,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深邃。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低沉了许多:“拜日教……没想到,他们真的还有余孽残留,甚至渗透到了京城,搞出了个‘泥犁坊’。”
他看向李言,眼神复杂:“你做得很好,但也捅了个马蜂窝。这件事,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麻烦。‘泥犁坊’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属下明白。”李言沉声道,“但线索当前,不能不查。”
“查,自然要查。”沈冰走到李言面前,压低了声音,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但你记住,从现在开始,关于泥犁坊和拜日教的一切调查,必须绝对保密,直接向我汇报,不得再经由巡夜堂的常规渠道!包括你接下来的行动。”
李言心中一凛:“大人的意思是?”
沈冰目光幽深:“镇魔司乃至更高的地方,也未必干净。拜日教余孽能潜伏至今,其能量和渗透程度恐怕超乎想象。你今日能识破令牌信标,反向设伏,他们下次的手段只会更加诡秘难防。”
连沈冰都如此忌惮?李言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但也更加确定了调查的必要性。
“是,属下谨记。”
沈冰点了点头,语气稍缓:“你这次功劳不小,我会记下。但明面上不会有任何奖赏,甚至可能会有申饬,说你行事鲁莽,破坏西市设施之类,掩人耳目。你需要习惯在阴影中行事。”
“属下明白。”李言对此并不意外。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沈冰问道。
李言抬起手,那枚“泥”字令牌再次出现在掌心,那丝微弱的感应依旧存在。
“信标未毁,追踪未止。”李言眼中闪烁着混沌色的光芒,“他们损失了三个人,一定会慌乱,会查看,会转移。这正是顺藤摸瓜的最好时机。属下想……跟着它,看看它最终指向何处。”
沈冰看着那枚令牌,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可以。但切记,以探查为主,非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动手。一旦发现其巢穴,立刻通知我。我会给你准备一些东西,或许用得上。”
“谢大人!”
沈冰拍了拍李言的肩膀,语气意味深长:“长夜漫漫,妖魔横行。但有时候,人心比妖魔更毒。李言,保护好自己,你的灯……很重要。”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融入夜色之中。
李言独自站在厅中,摩挲着冰冷的令牌。
沈冰最后那句话,似乎意有所指。他是否……察觉到了守夜灯的秘密?
摇了摇头,将杂念抛开。无论前路如何,他已然没有退路。
守夜人之路,注定与黑暗相伴,直至长夜尽头。
他握紧令牌,感知着那根无形的线,目光穿透重重夜幕,望向感应传来的方向。
下一站,又会是哪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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