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意外巧合)。
暮春的阳光,透过茜纱窗,滤去了几分燥热,只余下一片温软的澄澈,静静地铺陈在临窗那张黄花梨木拔步床前。空气里浮动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药味与清甜花果香的气息,那是林清婉房中常年不散的味道。
床幔半卷,用一对精致的银钩松松挽着。三小姐林清婉拥着一床湖绉薄被,乌黑如瀑的长发衬得她那张小脸愈发苍白剔透,几乎不见血色。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如同栖息在花间的蝶翼,终于不堪露水的重量,缓缓掀开。露出一双眸子,那眼睛极美,是标准的凤眼,眼尾微挑,本该是流转生辉的妩媚,此刻却因久病而显得雾蒙蒙的,带着几分迷离与空蒙,仿佛隔着一层永远也擦不净的水汽,望向这纷扰的人世间。
“小姐,您醒了!”守在床边的丫鬟染墨立刻放下手中的绣活,凑上前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她手脚麻利地倒了半盏温水,试了试温度,才小心地递到林清婉唇边。
林清婉就着她的手,小口啜饮了几下,便轻轻摇了摇头。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天生的柔弱与雅致,即便是这样简单的举动,也流露出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什么时辰了?”她的声音细微,带着久未说话的沙哑。
“巳时刚过。”染墨替她掖了掖被角,语气轻快地说道,“小姐这一觉睡得沉,从昨儿晚上到现在,可算是缓过些精神来了。您不知道,前儿个府里可热闹了!”
林清婉没有接话,只是将目光淡淡地投向窗外,院子里那株西府海棠开得正盛,一簇簇粉白的花朵堆叠在枝头,如云似霞。春风拂过,便有花瓣簌簌飘落,像一场无声的雪。她看着那花开花落,眼神静默,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染墨却是个活泼性子,见小姐醒了,便忍不住想将府里近日的新鲜事说与她听,也好驱散这满室的药气与沉寂。
“小姐,您是没瞧见,前日老太太寿辰,那场面,真是奴婢进府以来见过最气派的一回了!”染墨双眼放光,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咱们府门前车马都堵了半条街,那些来贺寿的夫人、小姐们,穿戴的衣裳首饰,晃得人眼睛都花了!光是靖国公府送来的那座紫檀木嵌螺钿的‘海屋添筹’大插屏,就听说价值千金呢!”
林清婉依旧静静地看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被角,仿佛染墨口中那泼天的富贵,还不如窗外飘落的一片海棠花瓣来得真实。
“还有还有,”染墨见小姐似乎不反感,说得更加起劲,“宴席就摆在园子里的流芳榭,请的是京城最有名的‘云锦班’来唱堂会。那唱小旦的怜官,嗓子真是绝了,一曲《牡丹亭·游园》,唱得几位夫人都拿了帕子拭泪呢。席面上的菜色更是精巧,什么山珍海错,熊掌猩唇,好些个菜奴婢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用的器皿也都是上好的官窑瓷器,银镶象牙箸……”
她滔滔不绝,将寿宴的奢华、宾客的赞誉、戏文的精彩、乃至席间各位小姐夫人明里暗里的攀比与讥讽,都一一说来。她说起大小姐林清韵如何端庄得体,周旋于众贵女之间,赢得一片称赞;说起二小姐林清雅如何出了一回风头,弹奏了一曲《春江花月夜》,引得满座皆惊;又说起来客中有几位年轻公子,如何俊俏,如何有才名,惹得府里不少小丫鬟都偷偷红了脸。
林清婉只是听着,面色平静无波。染墨描述的这一切,于她而言,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故事。那些喧闹、那些繁华、那些精心计算的言笑、那些暗藏机锋的恭维,都像是戏台上的锣鼓点儿,敲得再响,也传不到她这方被病痛与药香隔绝的小天地里来。
她生来便带着弱症,是胎里带来的不足,自小便与汤药为伍。记忆中,似乎很少有精力充沛、可以像其他姐妹一样在花园里肆意奔跑玩耍的时候。多数时光,她都是像现在这样,困于床榻,隔着一扇窗,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上云卷云舒。久而久之,她的心性也变得格外沉静,或者说,是一种对凡尘俗事的疏离。
这永嘉侯府三小姐的身份,于她,更像是一件并不那么合身的华美外袍。府里的浮沉兴衰,姐妹间的明争暗斗,甚至包括她自己的终身大事,在她看来,都带着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感。她仿佛一个误入朱门的过客,冷眼旁观着这满府的众生相,却始终无法真正融入其中。
“对了,小姐,”染墨忽然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地说道,“奴婢听说,靖国公世子前日正式登门下聘了,与咱们大小姐定了婚约呢!聘礼足足抬了一百二十八抬,听说连圣上都过问了,直说是天作之合。”
这个消息,总算让林清婉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她想起了那位仅有过几面之缘的长姐林清韵,容貌昳丽,举止端庄,是标准的侯门嫡女做派。也隐约听说过那位靖国公世子萧煜,年少英俊,才华出众,是京中多少闺秀的春闺梦里人。
这桩婚事,在外人看来,确实是门当户对,珠联璧合。但林清婉却从那有限的几次家族聚会中,敏锐地察觉到长姐眉宇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轻愁。如今这“天作之合”落地,想必那丝轻愁,也只会更深了吧?家族联姻,棋局落子,又有几分是关乎棋子本身的喜怒哀乐呢?
她轻轻咳了两声,染墨连忙递上温水。润了润喉,林清婉才低声道:“如此甚好,大姐姐……是有福的。”
这话说得平淡,听不出是真心祝贺,还是别的什么意味。染墨只当她是病中乏力,也未深想,又絮絮叨叨地说起宴席上各房主子的表现,二夫人王氏如何帮着大夫人张罗,面面俱到;二爷如何与清客们吟诗作画,潇洒不羁;甚至连几位年幼的少爷小姐如何嬉闹,都一一描述。
林清婉听着,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勾勒出那样一幅画面:雕梁画栋,觥筹交错,衣香鬓影,言笑晏晏。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扮演着各自的角色,维持着侯府表面的锦绣繁华。然而,在那笑容背后,在那敬酒的谦辞之下,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心思?是像二婶那般对中馈之权的渴望?是像某些姐妹对嫡姐婚事的羡慕或嫉妒?还是像父亲那般,对家族前程隐忧却无力改变的无奈?
她仿佛能看到那热闹的洪流之下,涌动着无数暗礁。而她自己,则像一叶小小的孤舟,远远地泊在安全的港湾,冷眼看着那洪流的奔涌与潜藏的危机。她不羡慕那热闹,甚至有些畏惧那热闹之下的复杂与消耗。她宁愿守着自己这一方小小的病榻,与药炉、诗书为伴,虽清冷,却自在。
“小姐,您说,咱们侯府这样显赫,大小姐又定了这么好的亲事,将来您的婚事,老太太和老爷必定也会为您精心挑选一门更好的。”染墨说着,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林清婉闻言,嘴角却极淡地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弧度。更好的婚事?之于她,什么样的婚事才算“好”呢?是门第更高?是郎君更俊?还是……像长姐那样,成为家族联盟的一枚光鲜棋子?她这破败的身子骨,本就是议亲时的减分项,高门大户谁愿意娶一个不知能活多久的病秧子做主母?若随意低嫁,又恐堕了侯府颜面。她的未来,或许早已注定,不过是在这深宅大院里,寻一个安静的角落,继续这般“海棠春睡”的日子,直至凋零。
她并不觉得悲哀,反而有一种早知如此的平静。
“我有些乏了。”她轻轻闭上眼,打断了染墨的畅想。
染墨立刻噤声,小心地伺候她躺好,又将床幔放下些许,遮住过于明亮的阳光。室内重新恢复了宁静,只余下墙角铜漏滴答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林清婉并没有睡着。她躺在柔软的锦被里,听着染墨轻手轻脚退出内室的声音,思绪却飘得更远。她想起自己偶尔翻阅的那些野史笔记,里面记载着山野之间的闲散生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样的日子,或许清苦,却有着侯府深宅里永远也无法企及的自由与鲜活。
她又想起前几日偶尔听小丫鬟们嚼舌根,似乎隐隐提及朝中有人对北境军务有所非议,虽未明指,但风雨欲来的气息,连她这深闺病人都能隐约嗅到一丝。这侯府的富贵尊荣,看似坚如磐石,实则是否也如那海棠花一般,经不起几番风雨?
(借古讽今与警示)
这满府的喧嚣与算计,映照着林清婉超然物外的沉静,恰似一面镜子,照见了古今相通的人间百态。朱门之内,人人皆在局中,为利来,为权往,耗尽心神,仿佛那宴席上的喧闹与浮华便是人生的全部意义。殊不知,这汲汲营营,有时反倒不如一个“局外人”看得通透。
林清婉的“海棠眠”,眠的不仅是病体,更是一种对世俗价值疏离的姿态。她的存在,仿佛是对这浮躁世间的一种无声质问:当众人皆醉心于攀比、算计、维持那看似光鲜的“体面”时,是否有人曾停下脚步,问一问自己的内心,真正渴望的究竟是什么?是外在的虚名与浮财,还是内心的宁静与自在?
当今之世,何尝不是如此?多少人沉迷于物质攀比、社交表演、名利争夺的旋涡之中,在朋友圈里粉饰太平,在职场酒桌上强颜欢笑,仿佛唯有融入那场永恒的“盛宴”,才能证明自身的价值。然而,内心的焦虑、空虚与疲惫,却如影随形。我们是否也像那永嘉侯府的众生,在追逐“海棠”般绚烂的浮华时,迷失了本心,忽略了生命中真正珍贵的东西——健康的身体、平和的心境、简单纯粹的快乐,以及独立思考的能力?
林清婉的病,是身体的桎梏,却也成了她精神的庇护所,让她得以从那张名为“家族”、“社会”、“规矩”的大网中暂时挣脱出来,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旁观着这一切。她的“遗世独立”,并非孤高自许,而是一种在无力改变环境下的自我保护,一种对生命本真的无声坚守。
这或许正是这章“海棠眠”留给今人的警示:在忙碌追逐的同时,不妨偶尔学一学那林三小姐,给自己一段“病中”的闲暇,从喧嚣中抽离,静静地“听”一听外界的浮华描述,然后回归内心,问一问自己:这一切,真的与我有关吗?我所追求的,是否真是我所需?莫要让外界的喧闹,淹没了自己内心深处真正的声音。守住内心的“海棠苑”,或许比盲目融入那场“朱门宴”,更需要智慧与勇气。
窗外,海棠依旧静默地开着,落着。床幔内,林清婉的呼吸渐渐均匀绵长,仿佛真的睡着了,又仿佛,只是闭上了眼睛,继续在她那遗世独立的梦境中,寻找一片真正属于她的、宁静的海棠花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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