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意外巧合)。
四月的天,碧空如洗,暖风熏人。永嘉侯府中门大开,朱漆大门上的铜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门前早已清水洒街,红毡铺地,一众衣着光鲜、神色恭谨的仆从垂手侍立,鸦雀无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庄重与压抑着的喜庆氛围。连枝头喧闹的雀鸟,今日似乎也识趣地噤了声。
府内,老太太的荣禧堂更是济济一堂。永嘉侯林大爷、大夫人周氏、二爷林仲远、二夫人王氏以及几位有头脸的姨娘、未出阁的小姐们俱在座。人人皆是盛装打扮,珠环翠绕,衣香鬓影,只是那笑容底下,或多或少都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今日,是靖国公世子萧煜正式登门下聘的日子。这桩婚事,关乎永嘉侯府未来的气运,无人敢怠慢。
大夫人周氏端坐其上,身着绛紫色缠枝牡丹纹的缂丝褙子,头戴赤金点翠头面,妆容精致,仪态端庄,只是交叠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她身旁的林大爷,永嘉侯林伯渊,面色沉静,目光却时不时掠过堂外,带着一种混合着期待与审慎的复杂情绪。
林清韵,今日的主角,却并未在正堂露面。依照规矩,她应在自己的闺阁之中,静待吉时。此刻,她端坐在菱花镜前,由着贴身丫鬟拂柳和几个手艺精巧的嬷嬷为她做最后的梳妆。镜中人,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琼鼻樱唇,肤光胜雪。一身大红遍地织金缠枝莲的嫁衣(虽未到婚期,但今日下聘,需着吉服)更衬得她雍容华贵,艳光四射。
拂柳拿着一柄缠丝玛瑙梳,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她那如云青丝,口中啧啧赞叹:“小姐,您今日真是美极了!待会儿世子爷见了,必定移不开眼去。”
林清韵闻言,唇角微微牵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那笑容标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却未达眼底。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在欣赏一件被精心雕琢、等待估价的玉器。满头珠翠,沉甸甸的,压得她脖颈有些酸,那冰冷的触感,透过发丝,一直传到心里。
她知道自己是美的,也知道这美貌是她在家族棋局中最重要的筹码之一。从幼时起,她所学的一切——诗书琴画、礼仪规矩、管家理事,乃至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无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像今天这样,为家族换取最大的利益。靖国公府,门第显赫,圣眷正浓;世子萧煜,年少成名,才华出众,是京中无数闺秀的梦中良人。这桩婚事,在外人看来,是她林清韵高攀,是永嘉侯府求之不得的荣耀。
可她心中,却无半分待嫁女儿的羞涩与喜悦,只有一片冰封的湖面,偶尔被投入的石子激起些许涟漪,也很快归于沉寂。她见过那位世子几面,都是在宫宴或别的公开场合,远远一瞥,印象中是个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的青年,目光锐利,带着属于顶级勋贵子弟特有的疏离与傲气。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只言片语的交流。今日之后,她的一生便要与此人捆绑在一起,荣辱与共。想到这里,她心底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
“好了,小姐。”嬷嬷最后为她正了正发间那支赤金衔珠凤凰步摇,退后一步,满意地端详着,“时辰快到了,您且安心在此等候佳音。”
林清韵轻轻“嗯”了一声,垂下眼睑,遮住了眸中所有情绪。
前厅,鼓乐声隐隐传来,越来越近,随后是管家高昂的通报声:“靖国公世子到——!”
整个荣禧堂的气氛为之一振。林伯渊与周氏交换了一个眼神,整了整衣冠,起身相迎。只见一行人簇拥着一位锦衣青年步入堂中。为首的萧煜,身着石青色云纹团花杭绸直裰,腰束玉带,坠着一块质地上乘的羊脂白玉佩。他身量极高,肩宽腰窄,面容俊美如同刀削斧凿,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一双凤眸黑沉如墨,扫视间自带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他步伐沉稳,举止间流露出良好的教养与久居人上的从容。
“晚辈萧煜,拜见侯爷、夫人,拜见老太太,各位长辈。”他躬身行礼,声音清越,礼节周到,无可挑剔。
林伯渊连忙上前虚扶:“世子不必多礼,快请上座。”
寒暄、奉茶、叙话。萧煜应对得体,言辞谨慎,既不失靖国公府的威严,也给了永嘉侯府足够的尊重。但他那深邃的眼眸中,却始终隔着一层淡淡的薄冰,让人看不清内里的真实情绪。他带来的聘礼早已流水般抬入府中,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塞满了前院和回廊。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古玩玉器、田庄地契……琳琅满目,价值连城,引得府中下人偷偷观望,啧啧称奇。那沉甸甸的聘礼,如同金石般坚固而耀眼,象征着两个家族牢不可破的联盟。
“金石之盟”,林清韵在后来听到丫鬟描述那聘礼的盛况时,心中莫名地浮起这四个字。金坚石固,听起来牢不可破,可若这“盟约”从一开始就建立在利益与算计之上,而非两情相悦,那这“金石”之内里,是否也暗藏着冰冷的缝隙?
按照习俗,双方长辈交换庚帖,定下婚期(选在半年后的黄道吉日)之后,萧煜提出,想在府中花园“偶遇”一下这位未来的世子妃。这要求合情合理,林家长辈自然无有不允,立刻遣了得力的妈妈前去知会林清韵。
巳时三刻,花园的“沁芳亭”畔。
春深似海,园中百花争艳,蜂蝶翩跹。潺潺的溪流穿过假山,发出悦耳的声响。林清韵由拂柳陪着,缓步走来。她已换下那身过于隆重的大红吉服,穿着一身浅碧色绣折枝玉兰的襦裙,外罩月白纱衣,乌发挽了个简单的随云髻,只簪了一支素雅的珍珠发簪,比起之前的雍容华贵,更添了几分清丽脱俗。
萧煜负手立于亭中,目光落在远处的一丛开得正盛的芍药上,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
刹那间,空气仿佛凝滞。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在他二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着她,目光沉静,带着审视;她迎着他的目光,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到无可挑剔的万福礼:“清韵见过世子。”
声音清柔,如玉石相击,却同样听不出多少温度。
“林小姐不必多礼。”萧煜虚抬了一下手,声音平稳无波。
两人相隔五步之遥站定,这是合乎礼教的距离。拂柳和萧煜带来的小厮识趣地退到远处,既能看见主子,又听不清谈话。
“府上花园景致甚好。”萧煜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是客套的赞赏。
“世子谬赞,不过是寻常花草,聊以娱目罢了。”林清韵垂眸应答,言辞谨慎。
“春日百花,各有风姿。譬如这芍药,虽不及牡丹雍容,却也妩媚动人。”萧煜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丛芍药,似是无意地说道。
林清韵心中微微一动。芍药,又名“将离草”。他此言,是无心,还是有意?她抬眸,见他神色依旧平淡,便按下心思,轻声道:“世人所爱不同,牡丹为国色,芍药亦自有其品格。正如这园中草木,顺应天时,自在枯荣,便是本分。”
她这话,答得巧妙,既未贬低芍药,也未抬高牡丹,更隐隐透露出一种安于本分、顺应安排的意味。
萧煜看了她一眼,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是欣赏?还是别的什么?快得让人无从分辨。
“林小姐所言甚是。”他点了点头,“万物各有其序,人亦当如此。”
接下来,便是一些关于诗词、画作的泛泛之谈。两人皆出身名门,自幼受最好的教育,于这些风雅事上自然都有涉猎。对答之间,引经据典,言辞精妙,若旁有人在,定要赞一声“珠联璧合”。然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看似和谐的交流,底下涌动着的是怎样的暗流。
每一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仿佛在下一盘无形的棋。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方的边界,评估着这位即将与自己捆绑一生的“盟友”。他欣赏她的才情与冷静,却也察觉到她那份隐藏在完美礼仪下的疏离。她感受到他的睿智与气度,却也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对这场婚姻的清醒认知。
没有脸红心跳的悸动,没有含情脉脉的对视,更没有情不自禁的靠近。他们像两颗被命运(或者说家族)强行摆放在一起的棋子,隔着楚河汉界,冷静地打量着对方,计算着未来的每一步。那层礼节周全的外壳,坚硬如金石,将两颗本应靠近的心,隔绝在安全距离之外。
“听闻北境近来似有风波,”萧煜忽然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许,目光变得锐利,“侯爷在朝中,想必亦有关注。”
林清韵心中凛然。她知道父亲近日为此事忧心,朝中御史弹劾北境将领,虽未点名道姓,但暗流涌动。萧煜此刻提及,是随口一问,还是意有所指?靖国公府在军中人脉深厚,他是否听到了什么风声?
她斟酌着词句,谨慎答道:“朝堂之事,非闺阁女子所能妄议。家父常教导,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谨言慎行,方是臣子本分。”
萧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追问。他知道了她的立场,或者说,永嘉侯府的立场——谨慎,观望,不轻易卷入漩涡。这回答,让他满意,也让他……更加确认了这场联姻的本质。信息互换,立场试探,利益捆绑。这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
又闲谈了几句,萧煜便提出告辞:“时辰不早,晚辈还需回府复命,不便久留。”
“世子请便。”林清韵再次屈膝行礼。
萧煜转身,带着小厮大步离去,背影挺拔决绝,没有丝毫留恋。
林清韵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在花木深处,许久未动。春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她却只觉得那香气腻人。方才那短暂的会面,耗去了她不少心力。那看似平静的交谈,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拂柳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问:“小姐,世子爷……似乎很是英伟不凡?”
林清韵收回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淡淡道:“回去吧。”
她转身,裙裾曳地,步履从容,依旧保持着永嘉侯府嫡长女应有的风范。只是那挺直的背脊,在明媚的春光下,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与疲惫。
(借古讽今与警示)
这“金石之盟”,镌刻的不是情意,而是利益。萧煜与林清韵,这一对世人眼中的璧人,在繁花似锦的花园中,上演的却是一场无比清醒而疏离的对手戏。他们的婚姻,从诞生之初,便背负着太多的家族使命、政治考量和利益交换,唯独缺少了最本真的情感基础。
这一幕,宛如一面古镜,清晰地照见了古今社会中,在权力、财富、门第交织的罗网下,个人情感的无奈与异化。当今之世,虽已摒弃了封建包办婚姻,但“门当户对”的隐形标准、“强强联合”的功利考量,在婚恋市场中依然大行其道。多少男女,在择偶时,首先衡量的不是心灵的契合与情感的投契,而是对方的家世、学历、收入、房产,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准的资源匹配与风险投资。社交媒体上晒出的“完美”情侣、奢华婚礼,其内核是否也如这“金石盟”一般,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掩藏着情感的荒漠与精密的算计?
这场联姻警示世人:当婚姻沦为纯粹的利益工具,当情感让位于冰冷的交换,即便拥有如金石般坚固的盟约与令人艳羡的富贵荣华,其内里也难免空洞与脆弱。建立在沙土之上的高楼,终究经不起风雨的考验。而身处其中的个人,则可能像林清韵与萧煜一样,戴上精致的社会面具,将真实的自我深深囚禁,在无尽的权衡与表演中,耗尽心力,最终迷失了爱的本能与获得简单幸福的能力。
家族的兴衰,固然重要,但若以牺牲一代又一代人的情感幸福为代价,这“金石”铸就的,究竟是传承的丰碑,还是禁锢的牢笼?值得每一个身处关系之中,或即将步入关系的现代人深思。在追求外在“金石”保障的同时,或许更应珍视与培育内心那份柔软的、真实的、足以抵御世间无常的“草木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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