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若生气也好，委屈也罢，她压根就没有要讨说法，要理论的想法。她习惯的就是默默承受，默默忍下。
毕竟，从何顺的第一次强求，到随后的一次次要求，都是她意识里愿意顺从的。她气愤的不是她得到的结果，而是何顺没真心对她。
这是一个令人恐慌的岁月，只有紧紧跟上时代步伐，才不至于掉队。才不会有被甩开到二家旁人地步的感觉。
人若是到了那种不被核心人理睬，排除在核心人的视线之外关心庇护之外，也和人家没有特殊的牢靠的联系，那就是彻底地给甩到一边了。这对美若来说，是无法承受的。
因此，她来寻肖民诉说，与其说是诉何顺带给她的苦，不如说是向肖民表明心迹的。
事实上，她真的有那种焦虑：掌握着权力的人，她不和人家接近、亲近，那怎么行呢，那人家怎么会知道她是个规规矩矩的人，谨小慎微的人？人家怎么会知道她从来就不会说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做一点不合规定的事儿？
不管私下里有多少怨言、流言、和谣言，那绝对和她是不沾边的。她永远都是一颗就像向日葵向着阳光的心。
这可是真的，她骨子里带着的，没有一点做作，不掺半星虚伪：如果不能向人家表明这种心态，让人家知道这种真实的心境，她是会焦虑的。
她会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浑身无力，精神不振。
她怎能不和队长一条心呢，怎能和队长不是一气的人呢，怎能不永远是默默站在队长身后的支持维护者呢？
这其实就是她不厌其烦来寻肖民的原因。
冷冷的冬夜里，围着火炉，火光照亮着两人的脸。四只手伸在火焰上，手指给火焰照得粉嘟嘟的……
肖民捧来一捧花生，将煤火盖上，把花生铺在铁盖上烙烤，一会儿，花生的香味就弥漫起来。
她也连忙去把花生翻翻个儿，让它烤透。
肖民捡出几颗两面烤好的，剥出籽，放她手心儿里，那热热的花生籽，烫得她手儿心热热的，这热暖竟然能传到心里……
她在想着：说到第几次了？这日子过去了几天？好像过得那么快，又好像过的那么慢；这是第几天了，怎么觉着还是第一天？
她柔柔地说：有一次是晚上，她和丈夫在家剥玉米皮儿，那玉米皮儿一会儿就能剥一篮子，得拿出去倒了，因此没上大门；何顺可能是去大队开会回来，看她家大门没上，就拐了进去。
她两口连忙给何顺让凳子，问他开了啥会。何顺就坐下，拿起玉米剥着，一边和他们说开会的事儿。
她男人是那种不想多干活的人。见何顺坐下剥玉米，他就想去睡。还意思道：这不能让你来出力呀……
没事儿没事儿……何顺说：你去睡吧，我少剥一会儿就回去了……
她也连忙说：那你去歇吧……我再少干会儿……我不瞌睡……
说起来她这个男人，也是扶不上墙的货，原本早早就出去当工人了，他却嫌弃在外住的不好，又出力吃苦，又离家远，干了没多长时间，就偷偷跑了回来。难怪人家说他要毛没毛，攒粪没粪。
但凡他有一点定力，现在都是元老级的工人了。
反正他就是不想多出一点力，多吃一点苦，糊里糊涂擎过啦。
她男人见来了个“小工”，巴不得来人赶紧替住他，他趁势去歇着。反正那屋里堆了玉米，原本就没了多大空间，三个人着实坐不开。
殊不知何顺哪里是来出这剥玉米的力嘞，他见美若男人一走，就去美若身上摸来摸去，要寻个能出力的地方。
美若只得悄声对他说：再等会儿……
再等会儿那家伙就睡着啦。知夫莫若妇嘛。果然又等一会儿，那家伙就扯起呼噜来。
来吧？何顺已是急不可耐。
你小心点儿……美若交待他。
是那剥了皮儿的玉米堆趁势儿？还是没剥皮儿的玉米堆得劲儿？
“那不硌得慌吗？”肖民问。
“那人家又不硌得慌，有人垫底儿嘞。”美若小声说。
“那可有点不顾伴儿，是不是？”肖民笑道。
“那你说他死鬼那一会儿老想……把他急死了咋办？”她小声说。
“他急死了和你有啥关系？你非得赶紧给他救命？”他压着声，嘿嘿一笑说。
“那不是……”她不说了。
“是不是女人也有急起来没法抑制的时候？”肖民小声儿问。
“那……都是看着男人急的没法儿，赶紧给他想想法儿……”她扭捏着说。
肖民已看出：这个女人其实心里一直在想着要做一件事儿，这件事儿不做，她心神不定，寝食难安的。
已经七八天了，她日不错影地往他这里来，就是心里想做的那件事儿没做，心事未了……要不然，她还会一天天来的。
他压着声说：“那事儿是不是干了，心里就很舒坦？”
她蚊子哼似的说：“我听人家说……男人要硬憋着……对身体不好……”
“那……要开了头，收不住咋办？”
“那那那……隔几天……瞅机会嘛……”
“惹出麻烦咋办？”
“……人家啥又不图……有啥麻烦……都是那心不好的人……才有麻烦……心好的，啥事儿也没有……”
“那那那……”他轻轻捏住她的手，给她使个眼色。
女人便悄声说：“去床上……”
他故意问她：“咋来？”
她小声说：“你把灯拉灭……咱钻被窝里……”
一阵悉悉索索后，黑暗里她小声说：“来吧，就这样……嗯，好好好……”
从此，美若就不来诉说了。她等着他去寻机会。她的心已放到了肚里，不会那么不安稳了。
她只希望无缘无故的灾祸别落她身上，她能过个踏踏实实的日子。
肖民心里想的是：她原本不是他想亲近的那类人，可她要是不和她亲近，她会心里百无是处，情绪低落，忧郁不安。
这女人的奴性，是天生的。
其实，谁又没有奴性呢，只是没遇到要表现的时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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