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律动如同遥远星空中一颗濒临破碎的心脏，一下，又一下，通过暗金色金属板中央那颗白色光粒，清晰地传递到林辰的灵魂深处。
它带着“裁决之章”那至高无上、裁决一切的凛然本源气息，这气息林辰绝不会认错。但在这本源气息之中，却缠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与“裁决”真意格格不入的混乱与痛苦，如同光洁镜面上的裂痕，圣洁乐章中的杂音。
“裁决之章”……在挣扎？或者，正在被什么东西……侵蚀？
这个念头让林辰遍体生寒。“裁决之章”是什么？按照已有的信息，它是冥府传说中的至高神器或权柄象征之一，拥有审判、裁定、维系冥府根本法则的力量。这样的存在，理论上应该近乎永恒不朽，怎么会流露出如此明显的“痛苦”和“混乱”？
除非……侵蚀它的力量，层次同样高得可怕，甚至……与“门”的活化，与冥府内部的腐化，直接相关！
凯恩的警告再次在脑海中响起：“‘门’之活化，需以‘寂’制。‘核’之所在，亦是万厄之源。” 万厄之源……寂灭本源……自己的万厄诅咒体……
所有的线索，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越来越紧密地缠绕在一起，指向东侧支流深处那个未知的“核心”。
“主人？”艾莉察觉到林辰的异样，轻声询问。她虽然无法像林辰那样通过密钥碎片直接感知，但敏锐的直觉让她察觉到了空气中能量波动的微妙变化。
林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金属板小心收起，那异常的律动感也随之减弱，但并未消失，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存在。
“密钥碎片有反应。”林辰沉声道，“它指向‘裁决之章’的坐标，但……‘裁决之章’的状态似乎不对劲。我能感觉到混乱和痛苦。”
艾莉的紫眸微微一缩：“连‘裁决之章’都……？”
“情况比我们想的更糟。”林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酸痛的身体。灵魂的刺痛和肉体的疲惫并未完全消除，但刚才短暂的调息和地脉能量的最后滋养，让他恢复了些许行动力。“灰袍人说‘门’在畏惧‘寂灭’，凯恩警告‘以寂制’，我的体质……或许真的是这场变故中唯一的变数，或者说……钥匙。”
他看着艾莉：“你恢复得怎么样？”
艾莉也站了起来，握了握拳，指尖一缕暗红血光流转即逝：“血能恢复了大约四成，体力好了一些。自保和基本的战斗……勉强可以。但若是再遇到之前水底那种级别的怪物，或者大规模的战斗，会很吃力。”
“够了。”林辰点头，“我们不求硬闯，只求潜入和观察。有了密钥碎片指引具体坐标，我们可以尽量避开大规模的危险区域。关键是要弄清楚源头到底发生了什么，‘裁决之章’又处于什么状态。”
他再次取出临摹地图的皮子，结合刚才从金属板能量图谱上得到的立体坐标信息，在脑海中快速勾勒着前往东侧支流深处的可能路径。
从他们现在这个岩架继续沿着地图石径向上，最终会绕到支流上方某个高点，那里或许能俯瞰整个源头区域的地形。但想要真正深入，恐怕还是要回到较低的河岸或者水面附近。
“我们走。”林辰不再迟疑，将必要的物品整理好，熄灭了荧光石——在接下来的潜行中，任何光源都可能成为靶子。好在这里并非绝对黑暗，岩壁自身散发的那种灰蓝色微光，以及远处支流入口处弥漫的暗红雾气，提供了最低限度的视野。
两人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沿着狭窄湿滑的石径，继续向上攀爬。石径越来越陡峭，有些地方几乎需要手脚并用才能通过。但林辰发现，随着高度提升，空气中的阴冷湿气似乎减弱了一些，风也大了些，那股无处不在的、令人不安的死意和疯狂感，似乎也被高空的气流稍稍吹散。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一个几乎垂直的、需要借助岩壁上一些天然凸起和裂缝才能攀上的陡坡。翻过这个陡坡，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来到了一个极其险峻的、如同鹰嘴般突出的巨大岩石平台上。平台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幽暗峡谷，东侧支流那暗红色的河水在数十丈下奔流咆哮，声音在这里变得沉闷而遥远。平台前方和左右，是更高更陡峭、直插上方无尽黑暗的岩壁。
这里，就是地图上标注的、位于东侧支流上方的“制高点”。
站在平台边缘向下望去，整个东侧支流中下游的壮观景象尽收眼底。支流如同一条暗红色的血管，从下方雾气最浓、光线最暗的峡谷深处蜿蜒而出，沿途不断有更小的溪流或瀑布从两侧岩壁汇入，水势越来越大，最终在数里外汇入主河道。
他们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了支流的上游，雾气最浓重、光线最暗澹的源头方向。
那里，峡谷变得更加狭窄幽深，两侧岩壁几乎合拢，只在最下方留下一道缝隙供河水通过。浓郁的、带着暗红色的雾气从峡谷深处不断涌出，将那片区域完全笼罩，看不清内部具体情形。只能隐约看到，在雾气最深处，似乎有某种庞大无比的事物的轮廓，若隐若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而峡谷两侧的岩壁上，靠近源头区域的地方，果然如同凯恩日志和碑文警告的那样，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明显是人工开凿或修建的遗迹。有坍塌的栈道、破损的了望塔基座、半嵌入岩壁的方形建筑（可能是营房或仓库）残骸，还有一些奇怪的、如同管道或能量传输线路的金属结构，大多已经锈蚀断裂，垂落下来。
这些遗迹很多都呈现出被暴力破坏的痕迹，焦黑的爆炸残留、巨大的爪痕、以及某种腐蚀性液体侵蚀的坑洞随处可见。可以想见，当年这里发生过何等激烈的战斗和变故。
“那里就是源头区域？”艾莉低声道，紫眸紧盯着雾气深处那庞大的轮廓，“‘门’的‘核’……就在那里面？”
“很可能。”林辰点头。他取出暗金色金属板，密钥碎片上的白色光粒此刻正稳定地指向雾气最深处，那个庞大轮廓的核心位置。坐标完全吻合。
然而，就在他们观察源头地形，思考如何潜入时，艾莉的耳朵忽然动了动。
“有水声……不是下面的支流。”她侧耳倾听，指向平台侧后方，那片陡峭岩壁的阴影处，“从那边传来的。很微弱，像是……很小的溪流，或者……渗水？”
林辰也凝神倾听。果然，在下方支流澎湃的水声间隙里，夹杂着一丝极其细微的、潺潺的流水声，来自岩壁深处。
两人对视一眼，小心地朝着水声传来的方向摸索过去。平台侧后方的岩壁有一道向内凹陷的裂缝，裂缝很窄，但勉强可容一人侧身通过。潺潺的水声正是从裂缝深处传来，同时还有一股更加阴冷、带着奇特矿物清香的气流从里面吹出。
林辰心中一动。这气味……和之前在哨站深处发现的灵潭有些相似，但似乎更加纯净、也更加……古老？
“进去看看。”林辰示意艾莉跟上。裂缝内部起初很窄，但走了几步后便豁然开朗，里面竟然是一个不大的、完全由晶莹剔透的蓝色水晶构成的天然洞窟！
洞窟只有一间屋子大小，中央同样有一汪小小的水潭。但这水潭中的水，并非暗红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清澈透明的、微微泛着蓝光的色泽！潭水极浅，清澈见底，潭底铺满了细碎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结晶颗粒。洞窟顶部垂下许多细小的钟乳石，尖端不断凝聚出乳白色的灵髓液滴，滴入潭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正是这声音在洞窟中回响，形成了那潺潺水声。
这里的灵气纯净而浓郁，比之前哨站的灵潭更胜数筹！而且这里的能量属性，似乎对灵魂有着极其显着的安抚和滋养效果。林辰仅仅是站在这里，就感觉魂海的刺痛都减轻了不少。
“这是……地脉灵泉的支脉？”林辰有些惊讶。在如此险恶污浊的幽暗河道深处，竟然隐藏着这样一处纯净的灵地，简直不可思议。
艾莉也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舒适的神色：“这里的灵气，对我的血脉也有很强的净化效果……很舒服。”
这简直是天赐的休整地点！在这里恢复，效率远比在外面高得多，而且足够隐蔽。
然而，林辰的目光很快被洞窟角落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在靠近岩壁的、干燥的水晶地面上，散落着几件东西。
一件是破烂不堪、沾满污渍的灰白色长袍碎片——与之前遇到的那个灰袍人的穿着极其相似！
另一件，则是一个空空如也的、用来装盛液体的皮质水囊，水囊表面有一个烧灼留下的、三剑交叉的徽记痕迹——是“内部清理者”的东西！
而在这两件物品旁边，还有一小堆燃尽的、似乎是某种特殊香料的灰尽，灰尽旁，用尖锐的水晶碎片，在地面上刻着几行凌乱而急促的字迹：
“癸九七已疯，攻击同伴，逃入源头深处……疑似被‘核’之低语污染……”
“灰影（指向灰袍碎片）独自追踪而去，欲做最后了断。其言：若‘裁决’沉沦，‘门’将彻底洞开，此域……无救。”
“吾伤重，灵泉亦难久持……后来者若见，速携此讯，告之‘守夜人’莫格莱尼，或……往生城天平。‘核’之低语可侵染一切高位格存在，慎防……慎防……”
字迹到此中断，最后一笔拖得很长，仿佛书写者用尽了最后力气。
旁边，那堆香料的灰烬中，隐约能看到一点没有完全燃烧的、暗红色的结晶碎末——与之前在灵潭边发现的血迹能量残留，如出一辙。
林辰和艾莉看着地上的物品和字迹，久久无言。
癸九七，正是他们捡到的那枚令牌主人的编号！他果然疯了，攻击同伴，逃进了源头深处，疑似被“核之低语”污染。
灰影，应该就是那个灰袍人。他独自去追癸九七，是为了做“最后了断”。而他的话，揭示了最可怕的后果——如果“裁决之章”彻底沉沦（被侵蚀？），那么“门”将彻底洞开，这片冥域将无可挽救。
留下字迹的，应该是另一名“清理者”，他伤重在此借助灵泉疗伤，但显然未能成功，最终或许也遭遇了不测。
信息碎片再次拼合，勾勒出一幅更加绝望而紧急的画面。
源头深处的“核”，不仅活化，还能散发“低语”污染高位格存在（癸九七，可能还有“裁决之章”）！
灰袍人明知凶险，依然独自前往，是为了阻止最坏的结果。
而他们这些后来者，肩负着将警告传递出去的重任，目标直指“守夜人”莫格莱尼和“往生城天平”！
林辰握紧了手中的暗金色金属板。密钥碎片依旧在传来那种夹杂着混乱与痛苦的律动。
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看向那汪清澈的灵泉，又看了看疲惫不堪的艾莉和自己。
“我们在这里休整一个时辰。”林辰做出了决定，声音斩钉截铁，“全力吸收灵气，恢复状态。然后……”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水晶洞窟的岩壁，投向了下方雾气弥漫、低语回响的源头深渊。
“我们下去。去找‘裁决之章’，也去找……那个‘核’。”
（第四百四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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