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未尽,紫宸宫的檐角还悬着残雪,一缕冷风却已悄然钻入内殿,拂过御前那幅尚未完工的明黄凤袍。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幽光,如潜伏的蛇鳞,而苏锦年指尖的绣花针,正轻轻挑起一根几乎不可见的赤红线,仿佛要将整个深宫的心跳,一针一线织进这九重天阙的命脉之中。
她本不该碰这件袍子。
三日前,皇帝亲召绣坊女官入宫试样,名义上是为贵妃寿辰定制礼服,实则暗藏玄机——那件凤袍的领衬里,藏着一道只有“棠血绣”传人才能识别的暗纹:十八回针交织成的海棠倒影,正是当年太子妃棺中嫁衣上的图腾。锦年第一眼便认了出来,心头如被冰锥刺穿。那不是礼服,是一道招魂符,一场对旧案的无声叩问。
可她不能退。
若拒,便是承认自己与“棠血案”有关;若绣,则步步踏入龙潭虎穴。她选择了后者——以退为进,以绣破局。
于是今夜,她执针立于御前,屏息凝神,将那一根淬过药的赤红线,缓缓刺入龙袍左襟第三枚盘扣之下。这一针,名为“惊蛰”,是棠血绣中极隐秘的“醒魂针法”——传说能唤醒沉睡的记忆,亦能激怒深埋的仇怨。而她真正要唤醒的,不是皇帝的梦,是他袖中那道从未公开的遗诏残页。
殿内寂静如渊。铜漏滴答,香烟袅袅,皇帝斜倚龙榻,目光似闭非闭,仿佛已入半梦。唯有锦年知道,他的呼吸在她落针瞬间微微一顿——那是身体的本能反应,说明暗纹已被触动。
贵妃端坐侧席,笑意温婉,手中团扇轻摇,却掩不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戾气。她早知锦年来者不善,更知皇帝近日频频梦回东宫旧事,必与此绣有关。于是她悄然使绊,命人将原本由老绣师执掌的“开光绣”改由锦年接手,意图借帝王之怒,除掉这个突然崛起的异类。
但她错估了一件事——苏锦年不是绣娘,是猎手。
当最后一针落下,整件凤袍忽然无风自动,金线在烛火下竟泛出一丝血晕般的暗红,宛如活物呼吸。皇帝猛然睁眼,瞳孔骤缩:“这……这是太子妃的绣法!”
满殿哗然。
锦年跪地,声如寒泉:“奴婢不知何为太子妃绣法,只知此袍若不加‘镇魂线’,恐引噩梦缠身,损陛下龙体。”她语速平缓,却字字如针,直指宫闱禁忌。
皇帝沉默良久,忽而低笑:“好一个镇魂线……你倒是比那些只会阿谀奉承的大臣,更懂朕的心病。”
他挥手,命人将凤袍焚于偏殿琉璃炉中。火焰腾起时,一道焦黑的纸片从夹层飞出,赫然是半页泛黄榜文——上面赫然写着“废后不义,诛妃非仁”八字,笔迹苍劲,正是先帝亲书。
秘密,开始浮出水面。
而贵妃的脸色,已在火光中惨白如纸。
那一夜,沈清砚在宫墙外等她。月光洒在朱雀大街的青石上,像铺了一层碎银。他递来一件狐裘,低声问:“值得吗?明知那是陷阱,还要往里走?”
锦年望着远处仍亮着灯的紫宸宫,轻声道:“我绣的从来不是衣裳,是真相。今日一针,不过是把压在万人之上的谎言,挑破了一个小洞——风会从那里灌进来,迟早吹塌整座宫殿。”
她袖中,藏着另一根未用完的赤红线——那上面,已悄悄绣入了贵妃寝宫的布局图,以“双面游丝绣”隐于纹路之间。
风暴,才刚刚开始。
春风未至,杀机已动。而她的针,才刚饮第一口龙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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