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织,宫灯在风中摇曳,像一颗颗将熄未熄的星火。紫宸殿外,青石阶上积水成潭,倒映着檐角飞龙与天边沉云。一道身影跪于阶下,素白衣裙被雨水浸透,贴在身上,宛如一尊从寒潭中浮出的玉像——苏锦年,头颅低垂,双手捧着那件染血的龙袍,指尖微微颤抖,却未曾松开半分。
三个时辰前,她奉旨入宫试样,为皇帝亲选的祭天凤袍做最后一道“点睛绣”——以金丝勾勒凤目,寓意天命所归。然而针落之处,竟渗出血珠,顺着丝线蜿蜒而下,如泪如咒。内侍惊呼“不祥”,贵妃冷笑“妖女弄术”,顷刻间,禁军围殿,圣颜震怒。
“刺君之衣,等同弑君!”太监总管尖声宣判,“拖出去,杖毙!”
可就在铁链加身之际,苏锦年抬起头,声音清冷如冰泉击石:“陛下若信鬼神,便杀我;若信真相,请容我一言。”
殿内寂静如死。皇帝端坐龙椅,目光如刀,却终究挥了挥手。
于是,她当众拆线——一针、一线、一层、再一层。那看似平滑的龙袍内衬,竟藏着三层夹缝。第三层中,一张薄如蝉翼的绢帛缓缓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人名、地名、银数、粮道,赫然是户部亏空案的关键证据,更是贵妃一族私通藩王、挪用军饷的铁证!
“此血非我所出,乃前夜有人以‘活血引’涂于针眼,欲嫁祸于我。”她声音平稳,仿佛不是在辩白生死,而是在讲述一场绣艺课,“但血遇真伪自显——唯有忠魂之针,能引邪物现形。”
殿内哗然。
原来,她早知宫中有人设局。那日杜嬷嬷传授“焦绸锁海棠”技法时,曾提过一种失传古法:以处子之血调和朱砂,绣于帝王衣袍,三日内必生异兆。而破解之法,唯“同心线”可破——那是她幼时母亲临终前所授的秘技,也是她心中最深的执念。
她今日动用此术,并非冒犯天威,而是借龙袍为镜,照出藏匿十年的国蠹!
皇帝久久无言。他缓缓起身,亲自走下丹墀,接过那件染血的龙袍,手指抚过那一针见血的绣痕,忽然笑了。
“好一个‘血绣验忠’。”他朗声道,“朕原以为是刺客临门,却不料是贤臣献策!来人——赐红毯入殿,赐茶赐座!”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当场下诏:即日起,苏锦年擢升为“御前绣政使”,掌管宫廷织造、监察绣务,凡涉礼仪服饰者,皆须经其手审定。一介民间绣娘,竟得如此殊荣,前所未有。
消息传出,六宫震动。贵妃摔碎了整套汝窑茶具,咬牙切齿:“不过是个会穿针的贱婢,也配与我平起平坐?”
而此时的苏锦年,正立于偏殿窗前,望着雨幕中的宫墙。她的指尖仍残留着龙袍上的血迹,却已不再冰冷。她知道,这一针,不只是为自己洗冤,更为日后铺路——绣坊不再是缝补衣裳之地,它将是刺探幽微、牵动朝局的无形之网。
沈清砚悄然出现在廊下,撑着一把油纸伞,眉目温润如旧,眼中却多了几分敬意。“你终于,把绣花针变成了利剑。”
她回头一笑:“不,我只是让世人看见——最柔软的丝线,也能割开最坚硬的谎言。”
雨停了。东方微白,一道霞光穿透云层,洒在太液池畔的海棠树上。花瓣轻颤,似有春风初动。
这一夜,血染龙袍,却换来龙心回转;这一针,看似险极,实则步步为营。帝国的命运,在一根红线的牵引下,悄然转向。
而属于“绣衣”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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