砺石城的午后,风沙似乎也倦怠了些,阳光透过窗棂,在静室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风妄依旧沉睡,但眉宇间的痛苦之色似乎减轻了少许,呼吸也略微平稳了些许,这是马秧连日来不惜耗费自身源力为其疏导、平衡的结果。
隔壁的房间内,则是一番与静室截然不同的光景。
一张棋盘摆在当中,黑白子错落,但棋局显得有些……凌乱。庞稚捏着一枚黑子,眉头紧锁,手指悬在半空,迟迟不肯落下。他对面,马秧裹着一件厚厚的裘袍,捧着杯热气腾腾的药茶,慢悠悠地啜饮着,时不时压抑地低咳两声,脸色依旧苍白。
“喂,马儿,你这步棋有问题!”庞稚忽然开口,语气肯定,“你刚才是不是故意卖个破绽,想引我入彀?这等粗浅伎俩,岂能瞒得过我庞稚法眼?”说着,他就要去拿回自己刚刚落下不久的一枚白子。
马秧眼皮都没抬,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按在那枚白子上:“落子无悔,庞小鸟。你这悔棋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这怎能叫悔棋?”庞稚理直气壮,“这叫战略调整!兵者,诡道也!棋盘如战场,自然要随机应变!”
马秧无奈地叹了口气,松开手:“随你吧。只是这局棋,从早上下到现在,你已‘战略调整’了十几次。再调下去,这棋盘都要被你磨出坑来了。”
庞稚浑然不在意,迅速收回那子,换了个位置落下,得意道:“这才对嘛!看我这手‘镇神头’,定叫你这大龙无处可逃!”
马秧默默看着棋盘,自己原本一条颇具潜力的大龙,被庞稚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妙手”搞得七零八落,偏偏对方还自以为得计。他摇了摇头,也不点破,只随手应了一子,局面顿时又变得混沌起来。
“咳咳……”马秧一阵咳嗽,放下药杯,揉了揉胸口。
庞稚正凝神盯着棋盘,寻找下一个可以“调整”的位置,听到咳嗽声,头也不抬地说道:“药喝了就好好坐着运功化开,捧着杯子装样子给谁看?你那‘阴阳转轮’本就耗神,再不多加调理,下次发作起来,我可没空给你抬棺材。”
话语依旧毒舌,但马秧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依言放下杯子,缓缓调整呼吸,一丝微弱的、带着生死轮转意境的源力在体内悄然运转,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
“知道了,庞妈妈。”马秧低声回了一句。
庞稚闻言,猛地抬头,眼睛一瞪:“你叫谁妈妈?!马秧,你是不是皮痒了?”说着,作势要拿起棋篓砸过去。
马秧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算是笑了,不再言语,闭目专心调息。
庞稚见他开始调息,也不再打扰,目光重新落回棋盘,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眉头又皱了起来,显然又陷入了“如何把这盘烂棋走赢”的千古难题中。
过了一会儿,马秧调息完毕,气息平稳了些,睁开眼,看着还在苦思冥想的庞稚,开口道:“风妄那小子的情况,基本稳住了。邪力被暂时压制在一个平衡点,他自身的本源也开始有复苏迹象。我打算,过两日尝试用源力刺激他的意识海,引导他主动去感知体内的力量。成败,就在此一举。”
庞稚闻言,终于将注意力从棋局上移开,手指摩挲着一枚温润的黑子,眼神变得锐利:“意识层面的引导?风险不小。他那本源奇特,邪力又属‘幽’之一脉,皆涉及神魂。一个不慎,可能适得其反。”
“我知道。”马秧点头,“但这是最快,也可能是唯一让他苏醒并有机会掌控力量的方法。总不能让他一直像个活死人躺在这里。诸葛青云把他送到我们这儿,不是让我们当摆设供着的。”
庞稚沉默片刻,将手中棋子“啪”地一声按在棋盘天元位——一个看似毫无意义,却让他自己觉得颇有气势的位置。“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做。需要我做什么?”
“到时候,可能需要你以自身源力,护住他意识海外围,防止意外冲击,或者……那邪力狗急跳墙,反噬其魂。”马秧说道。
“护住意识海?简单。”庞稚挑了挑眉,语气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调调,“不过马儿,你可想好了,若这小子醒了,却控制不住那‘幽’之力,心性大变,成了个祸害,到时候清理门户的活儿,可得你来干。我这人,最讨厌脏手了。”
马秧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若真如此,我自会处理。”
庞稚哼了一声,不再多说,目光又回到了棋盘上,忽然又道:“哎,不对,你这步棋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没看见?马秧,你是不是趁我说话偷下子了?”
马秧:“……我没有。”
“你肯定有!快拿回去!这局不算,重来重来!”
静室外,是永无止境的风沙与两位大佬幼稚的争吵;静室内,是沉睡的少年与体内悄然积蓄的力量。
顾寒舟站在回廊下,听着里面庞稚嚷嚷着“重来”和马秧无奈的叹息,看着手中刚刚整理好的、关于西北某个小诸侯近期异常兵力调动的条陈,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却不由泛起一丝笑意。
这砺石城,虽处边陲,风沙苦寒,却因这两个性格迥异却又彼此信任的支柱,以及那份在争吵与药香中默默流淌的守护,让人莫名地感到一丝安心。
他望向风妄静室的方向,心中默念:
“棋局纷乱笑语频,药香暗渡护残魂。灵台引路风波恶,且看潜龙醒未醒。”
唤醒风妄意识的尝试,即将开始。而西北的局势,也在这看似平静的日常下,暗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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