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鎏金铜鹤在晨雾中泛着冷光,破天荒推开雕花木窗时,檐角铜铃正随着穿堂风轻响。昨夜批阅奏折至三更,案头那本《凤阳新政疏》的墨迹犹自未干,凤倾羽在朝堂上掷地有声的话语仿佛仍在梁柱间回荡——女子若得教化,当为社稷添砖而非祸水。他望着宫墙外渐次苏醒的长安城,朱雀大街上已有零星商贩挑着货担走过,石板路在晨光中泛着青灰色的柔光。
陛下,户部尚书求见。内侍监总管李德全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帝王的沉思。破天荒转身时,玄色龙袍的下摆扫过铺着波斯地毯的地面,金线绣成的五爪金龙在晨光中若隐若现。让他在文华殿候着。年轻帝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沉稳如钟。
文华殿内檀香袅袅,户部尚书张维屏捧着象牙笏板躬身而立。这位三朝元老鬓角已染霜华,望着御座上神色平静的帝王,掌心竟渗出细汗。自凤阳女侯凤倾羽那日朝堂进言后,京中勋贵已联名递上十七封奏折,字字句句皆是牝鸡司晨,国之大忌的陈词滥调。而此刻御案上堆叠的,则是来自江南织造的急报——苏杭织户联名恳请朝廷规范蚕丝价格,其中竟有半数商号盖着女掌柜的朱印。
张爱卿以为,江南织户所请当如何处置?破天荒的手指轻叩着紫檀木御案,目光如炬。张维屏喉头微动,斟酌着字句:臣以为,商贾之事当循古法,由十三行总商统筹即可。若朝廷直接干预,恐失了规矩。
规矩?破天荒忽然轻笑出声,起身踱至墙边悬挂的《万国舆图》前。这幅由西洋传教士绘制的地图上,大明疆域如昂首雄鸡,而东南沿海的通商口岸正用朱砂标出。洪武年间海禁是规矩,永乐年间下西洋亦是规矩。规矩若碍了民生,便是死规矩。他忽然指向图中凤阳府的位置,那里用银粉勾勒出蜿蜒的淮河,凤倾羽在凤阳设女学、开织坊,三年间税银翻了两番,这又算什么规矩?
张维屏额角青筋微跳,终究还是伏低了身子:陛下圣明。只是...祖宗礼法不可废,后宫不得干政,何况前朝女子...
朕的江山,是靠刀枪打下来的,不是靠祖宗牌位供出来的。破天荒转身时,龙袍带起的风掀动了案上的奏折。他忽然提高声调,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传朕旨意,着礼部即刻拟定章程,在全国各州府开设女子学堂,教授《女诫》《内则》之余,须增设算学、女红课程。
张维屏猛地抬头,惊得连象牙笏板都险些脱手。陛下!万万不可!女子若习算学,岂非要...
非要什么?破天荒挑眉,目光锐利如鹰,要夺你尚书之位,还是要抢你家公子的功名?他走到老臣面前,伸手扶起他苍老的臂膀,张爱卿,朕只许她们读书,未许她们科举。让织女会算账,让绣娘识颜色,难道会动摇国本?
帝王温热的手掌让张维屏心神一震,他望着眼前这位年仅二十五岁的君主,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夺嫡之战。彼时还是安郡王的破天荒,以一支三千人的玄甲骑兵奇袭京师,在玄武门外浴血奋战的身影至今仍历历在目。这位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帝王,从不按常理出牌,却总能在绝境中开辟出崭新的道路。
臣...遵旨。张维屏深深叩首时,忽闻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唱喏:凤阳女侯凤倾羽求见——
凤倾羽今日穿了一身石青色的骑装,腰间悬着柄镶嵌绿松石的弯刀,显然是刚从城外马场赶来。她步入大殿时,靴底沾染的草屑在金砖地面上留下浅浅印记,却依旧身姿挺拔如松。臣女参见陛下。清朗的女声带着惯有的不卑不亢,没有寻常命妇的扭捏作态。
破天荒示意李德全赐座,目光落在女侯腰间那柄弯刀上。他记得这柄刀的来历——去年北狄入侵河套,凤倾羽亲率三千女兵夜袭敌营,斩将夺旗时用的便是此刀。刀鞘上镶嵌的绿松石,还是他亲自命人从西域采办的赏赐。
女侯可知,朕昨日已下旨开设女子学堂?破天荒端起茶盏,青花盖碗在指尖缓缓转动。凤倾羽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臣女听闻了些风声。只是不知陛下打算让女子学到何种程度?
识文断字,会打算盘,懂些桑蚕纺织的道理便够了。破天荒的声音不高,却如重锤敲在凤倾羽心上。她猛地起身,腰间弯刀撞在玉带扣上发出清脆声响:陛下!若只学这些,与教坊司的乐伎何异?臣女在凤阳推行的是...
是女尊男卑,是女子可以入朝为官,是凤阳女子可休弃丈夫。破天荒打断她的话,将一份奏折推到她面前,这是凤阳去年的卷宗,有十三名男子因不事生产被妻子休弃,其中七人是秀才功名。凤倾羽,你要的是男女平权,还是女子专权?
茶盏在凤倾羽手中微微颤抖,她望着奏折上密密麻麻的朱批,忽然明白了帝王的用意。那些被圈点出来的案例,确实有矫枉过正之嫌。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跪倒在地:臣女...臣女一心为国,却也未免操之过急。
起来吧。破天荒的声音柔和了些许,朕知道你的抱负。但这天下不是凤阳一隅,百年积弊也非一日可除。他走到女侯面前,弯腰扶起她,女子学堂可以开,但科举入仕暂不提及;纺织刺绣可以扶持,但须按律纳税;凤阳的新政可以试,但帝国的法度不能破。
凤倾羽望着帝王深邃的眼眸,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彼时还是安郡王的破天荒微服至凤阳,两人在淮河畔的酒肆中纵论天下。当时他曾说:治国如治水,堵则溃,疏则通。如今想来,这位年轻的帝王果然将治水之道用到了治国之上。
陛下的意思是...
朕准你在凤阳试行女子算学考试,优秀者可入织造局任职。破天荒回到御座前,提笔在明黄奏章上写下二字,朱砂御笔在宣纸上划出流畅的弧线,至于全国的女子学堂,由礼部统筹,各州府学官兼任山长。课程设置...朕会让翰林院拟出章程。
凤倾羽望着那鲜红的御批,心中百感交集。虽未能一步到位实现男女科举平等,但这已经是亘古未有的突破。她忽然屈膝跪倒,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臣女...谢陛下隆恩。
起来吧。破天荒放下朱笔,目光投向窗外,那里已有雁阵排着人字飞过湛蓝的天空,朕要的不是凤阳的女尊,也不是旧俗的男权。朕要的,是天下苍生各得其所的太平盛世。
当凤倾羽走出文华殿时,正午的阳光正炽烈如火。她抬头望向宫墙上飘扬的明黄龙旗,忽然想起昨夜收到的密信——苏凌姑娘已决定留在太医院,着手修订《海事医典》。那位以高冷着称的女神医,竟要在医书中专门增设妇人科章节。凤倾羽轻抚腰间弯刀,绿松石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芒,仿佛预示着一个崭新时代的来临。
紫宸殿内,破天荒正翻阅着翰林院刚送来的女子学堂章程。李德全轻手轻脚地添上热茶,瞥见帝王嘴角那抹难得的笑意。案头的青瓷瓶中,一枝新开的红梅傲然挺立,虬曲的枝干上点缀着点点嫣红,在满室檀香中散发着清冽的芬芳。年轻的帝王忽然在算学课程旁添了一行小字:增置格致之学,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恰似春雷隐隐,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春雨,正悄然滋润着这片古老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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