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畔的秋风卷着残荷的清香,苏凌立在观星台的飞檐下,指尖捻着半片干枯的银杏叶。宫墙外传来国子监学子的晨读声,混着远处织锦坊隐约的机杼声,像一幅被水晕开的淡彩画。她想起三日前凤倾羽跪在紫宸殿外的模样,素白朝服被秋雨淋得透湿,脊梁却挺得笔直,如同一株在寒风中绽放的白梅。
苏医令,这是今日各宫的诊脉记录。小医女抱着摞成小山的竹简匆匆赶来,靴底沾着的泥浆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印记。苏凌接过时指尖微顿,瞥见最末一卷竹简上淑妃娘娘心悸夜不能寐的字迹,眸色沉了沉。
她转身走向存放药材的暖阁,青铜鹤炉里的艾草烟丝丝缕缕缠着梁上悬挂的人体经络图。药架第三层的抽屉虚掩着,露出里面整齐码放的银针——那是她原本打算封存的东西。三日前收到江南药庐的书信时,她几乎已将离宫的行囊收拾妥当,竹箱里甚至备好了防治瘴气的药丸。
苏医令可知,昨日惠民药局来了位难产的农妇?负责记录病案的老医正突然开口,枯瘦的手指在竹简上划出深深的刻痕,稳婆束手无策,破天荒们赶到时产妇已经血崩。若不是您去年教的转胎术,母子二人恐怕都......
苏凌望着窗外那株被雷劈过的古槐,枝头竟奇迹般抽出新芽。她想起凤倾羽在朝堂上据理力争的模样,女子可刺绣纺织,为何不能悬壶济世?这句话像枚银针,精准刺入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案头那本《金匮要略》的批注里,还留着她少女时的字迹:医者仁心,不分男女。
暖阁的门突然被推开,带着一身寒气的内侍监总管捧着鎏金托盘疾步而入。托盘上躺着颗鸽卵大小的东珠,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陛下听闻苏医令有意归隐,特赐夜明珠一颗,望医令在江南保重。总管尖细的嗓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苏凌的指尖拂过明珠冰凉的表面,想起昨夜在御书房外听到的对话。破天荒的声音带着难得的疲惫:凤爱卿要女子入太医院,苏医令却要走,这难道是天意弄人?随后是凤倾羽清冷的反驳:陛下若真心推动医道革新,何不让女子也能参加医试?
三更梆子响过,苏凌仍在灯下翻阅泛黄的医书。案头摊开的宣纸上,《海事医典》四个字墨迹未干,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注解:岭南多瘴气,需以青蒿绞汁服用海上惊风需备紫雪丹,辅以针灸百会穴。这些都是她随船队出海时,用三十七个日夜换来的经验。
医令,您的眼睛......小医女端着明目茶进来,见她眼底的青黑,心疼得红了眼眶。苏凌却浑然不觉,执笔在妇人科那页添上几笔:女子生产宜采跪姿,可借地心之力......墨迹在纸上晕开,像极了当年她为第一位女学徒讲解穴位时,对方眼中闪烁的星光。
晨光熹微时,苏凌终于放下狼毫。她走到镜前取下束发的玉簪,青丝如瀑垂落腰际。铜镜里映出的女子面容清冷如旧,唯有那双总是覆着冰霜的眸子,此刻竟燃起了一簇跳动的火焰。她重新绾起发髻,这次用的是根雕着药草纹样的木簪——那是她出师时,第一位女师父赠予的礼物。
传朕旨意,着苏凌主持修订《海事医典》,并在太医院设女医科,择选有资质的女子入内学习。当破天荒的圣旨传遍皇宫时,苏凌正在整理医书的手顿了顿。窗外,凤倾羽正带着女官们丈量太医院东侧的空地,那里将建起新的医女学堂,地基已经打下三尺深。
小医女兴奋地捧着圣旨跑进暖阁,苏凌却只是淡淡颔首,将刚写好的《女医入门要诀》递给她:拿去誊抄十份,明日辰时发给新来的学徒。阳光透过菱花窗格,在她素白的袖口绣出细碎的光斑,那枚原本要封存的银针,此刻正稳稳别在她的医囊上。
暮色四合时,苏凌登上观星台。太液池的波光里倒映着初升的月牙,远处医女学堂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清晰。她从袖中取出那半片银杏叶,放在唇边轻轻呵气,叶脉上的纹路在月光下仿佛变成了纵横交错的江河湖海。
待到来年春暖花开,她对着漫天星辰轻声自语,指尖的银杏叶随风飘向远方,这太医院的梅树下,该会有新的花苞了。寒风吹起她月白色的医袍下摆,猎猎作响,宛如一面迎接新时代的旗帜。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沉稳有力,一声声敲在这即将破晓的黎明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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