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内的时光,被分割成截然不同的两种节奏。
一种是沈寻的。她的世界变得很小,小到只剩下聂九罗身周方寸之地。喂水、擦拭、更换简陋的绷带、观测体温和呼吸、低声说着或许聂九罗听不见的安慰与琐碎絮语。她的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最易碎的瓷器,眼神却坚韧如铁,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通过目光和触碰,一丝丝渡给榻上那个苍白沉寂的人。
另一种是银阑的。她的世界被那本兽皮册子和暗银灰色板子完全占据。她盘坐在离聂九罗不远的水潭边,萤光石的光晕映着她紧锁的眉头和时而困惑、时而恍然、时而凝重的面容。炭笔在备用的皮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记录着复杂的符文、能量回路推演、以及密密麻麻的注解和疑问。
册子上的内容艰深晦涩,大量使用着早已失传的古语和自行定义的符号。银阑需要结合师父留下的零散笔记、自己的学识、以及对聂九罗体内“三相轮”雏形的实际观察,一点点地破译、理解、验证。
她发现,册子的主人——姑且称之为“笔录者”——对“三相轮”的研究,并非空想,而是建立在大量观察(可能包括对早期“锁芯”宿主的观察)和某种程度的实验基础上。笔录者将“三相轮”分为三个层次:“形铸”、“意稳”、“神固”。
“形铸”,即用“影之匙残留”为骨,构筑基础的物理能量回路结构,初步约束并引导“锁芯”与“伪龙核心”的力量接触。聂九罗误打误撞完成的,就是最原始、最粗糙的“形铸”雏形,甚至连完整的回路都算不上,只是一个“点”和一段“弧”。
“意稳”,则是在“形铸”的基础上,由宿主自身意识深度介入,对结构进行精细化调整、加固,并赋予其独特的“运转韵律”和“平衡偏好”,使其更加贴合宿主自身的精神特质和身体状况,稳定性大大增强。这一步,需要宿主拥有清醒的意识和相当的专注力。
“神固”,是理论上最高阶段,要求宿主的精神意志与“三相轮”结构高度合一,甚至能主动调控结构参数,应对外部能量环境变化或内部力量波动,达到一种动态的、可适应的完美平衡。笔录者对此阶段描述甚少,更多是理论推演,认为极难达到,或许需要特殊的契机或外物辅助。
聂九罗现在,勉强处于“形铸”的初始阶段,并且是带病运转、濒临崩溃的“形铸”。
银阑的任务,就是首先吃透“形铸”阶段的完整理论和可行方案,然后在聂九罗恢复一定意识后,指导她向“意稳”阶段迈进,至少要达到一个相对稳固、能自行维持、不过度消耗宿主的“准意稳”状态。
这期间,还要持续观察聂九罗的身体反应,防止“三相轮”运转对她本就千疮百孔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每一天,银阑都会在固定时间,用极其温和的方式探查聂九罗体内的状况。那个微小的银色结构依旧存在,并且似乎……在缓慢地自我完善?虽然速度慢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聂九罗深度昏迷、意识无法主动干预的情况下,它竟然靠着最本能的“趋向性”,将那段残缺的“弧线”又延伸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并且对金、红两色力量的“吸附”和“引导”似乎也顺畅了一丝。
这印证了笔录者的一个观点:“影之匙”碎片具备一定的“自适应”与“自组织”能力,尤其是在接触到“门”相关法则信息(比如板子符文和银色信息流)后,这种能力会被激活和增强。
这是个好消息,意味着聂九罗体内的“三相轮”有自行向好的潜力。
但坏消息是,这种“自组织”同样消耗着聂九罗本身的生命能量和精神力。她的身体就像一块被不断抽取养分的贫瘠土地,维持着那一点脆弱绿意的生长。高烧反复了几次,虽然每次都被银阑用药物和疏导勉强压下去,但她的元气亏损肉眼可见,醒来的时间极少,即使醒来,也是意识模糊,说不上几句话就会再度昏睡。
沈寻看着聂九罗日益消瘦凹陷的脸颊和眼窝,心像被钝刀子来回割着。她只能更细心地照料,将干粮掰碎了泡在水里,化成糊糊,一点一点喂进去;将水潭边找到的一些有安神补气效用的苔藓仔细清洗捣碎,混入饮水中。
第三天下午,聂九罗罕见地清醒了较长一段时间。她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涣散,虽然依旧疲惫虚弱,但有了焦距。她先是静静地看着岩洞顶部渗水的痕迹,然后目光缓缓移动,落在守在一旁、眼眶通红的沈寻脸上。
“……几天了?”她的声音依旧嘶哑干涩,但比之前清晰了一些。
“三天了,阿罗。”沈寻连忙握住她的手,声音带着哽咽,“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饿不饿?”
聂九罗极轻微地摇了摇头,目光又转向不远处埋头研究、仿佛与世隔绝的银阑。“她……在做什么?”
“银阑在想办法,阿罗,她在研究怎么帮你稳定体内的……那个‘圈’。”沈寻凑近她耳边,低声而快速地说,“我们找到了一本很古老的书,上面好像有办法!银阑说她有头绪了,等你再好一点,就能试试!”
聂九罗沉默了片刻,闭上了眼睛。她没有追问细节,似乎连思考都耗费力气。过了一会儿,她才重新睁开眼,看向沈寻,极其缓慢地、一字一句地说:“……辛苦……你了。”
沈寻的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拼命摇头:“不辛苦!只要你好起来,我一点都不辛苦!阿罗,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
聂九罗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似乎想做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终究因为太过虚弱而没能成形。她只是又握了握沈寻的手,然后目光重新投向岩洞顶部,眼神变得有些空茫,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它……还在转。”她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很慢……很重……但……比之前……安静。”
她在说体内的“三相轮”雏形。
银阑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蹲在聂九罗身边,轻声问:“聂姑娘,你能感觉到那个‘结构’的具体样子吗?比如……它大概是什么形状?金色和红色的力量在里面是怎么动的?”
聂九罗皱着眉,似乎在费力地组织语言和内视感知。良久,她才断断续续地说:“……不圆……歪的……像……破了的……碗……金色的……贴着一边走……暗红的……在另一边……蹭……中间……银色的……线……连着它们……有时候……会交换……一点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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