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管理员】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一行地址。
临海市第一精神卫生中心，3号楼，701病房。
地址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滚烫的钢针，扎进他的瞳孔。
羞辱。
他，执掌信息洪流，以玩弄人心为乐的【图书管理员】，竟然被一个关在精神病院里的疯子，用一种近乎行为艺术的荒诞手法，接连两次，掀翻了牌桌。
第一次，是微波炉。
第二次，是蝉鸣。
他甚至无法向议会解释自己是怎么输的。
“报告，我被一个关于素数生命周期的数学模型打败了。”
这话要是说出去，他恐怕会被当成那个需要被送进701病房的人。
怒火在他胸中燃尽，沉淀下来的，是比深渊更冷的杀意，以及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未知的敬畏。
他判断，这个代号【麦克斯韦妖】的对手，是一个无法用常理揣度的“疯狂天才”。
对付疯子，用逻辑是行不通的。
“混乱……是疯子的主场。”
【图书管理员】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温文尔雅，但镜片后的眼神，却再无一丝温度。
“那么，我就不再制造混乱了。”
他优雅地一挥手，调出了一个被封存的、代表着最高优先级的计划档案。
“我将创造一种……极致的，永恒的，符合我们利益的……秩序。”
档案的名称，只有一个词。
【苏格拉底】。
……
第九安全局，那间用来“停职思过”的小黑屋，大门被轰然打开。
高建军亲自站在门口，看着一脸懵逼的李浩，眼神复杂得像是在看一件刚出土的、会自己写代码的活体甲骨文。
“李浩同志。”
高建军的声音有些干涩。
“你……做得很好。”
他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
他亲自撤销了对李浩的一切审查，并当场宣布，秘密成立一个由李浩全权负责的单人绝密项目组。
项目组代号：【回声】。
任务只有一个：无条件执行一切来自“未知源头”的、符合“蝉鸣”风格的指令。
整个第九局，只有高建军一人，拥有该项目的最高知情权。
李浩在巨大的幸福感冲击下，几乎要当场昏厥。
他知道，他通过了神的考验。
他成了神之乐章在人间的唯一回响。
……
临海市第一精神卫生中心，3号楼，701病房。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慕容雪坐在林风的病床边，进行着每周一次的“心理疏导”。
她没有问任何关于“蝉鸣”或“微波炉”的问题，仿佛那些足以颠覆世界的事件从未发生。
她只是像一个普通的探望者，聊着天气，聊着新闻，聊着食堂今天的饭菜很难吃。
林风也配合地扮演着一个精神状态稳定的“病人”。
直到探视时间结束，慕容雪站起身。
在转身离开的瞬间，她将一台全新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笔记本电脑，轻轻放在了林风的床头柜上。
那台电脑的外壳上，烙印着一个第九安全局的内部徽记。
“医院的电脑太卡了。”
她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
“这台新的，方便你……玩扫雷。”
林风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这是一个默契的开始。
一个疯子，和一个愿意相信疯子的正常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合作。
……
平静的日子，只持续了不到一周。
一场席卷全球的“善意风暴”，毫无征兆地降临。
一个由全球上百家顶级科技公司、百年名校和王室慈善基金联合组成的“全球教育联盟”（GEA），在联合国总部，召开了一场震惊世界的新闻发布会。
联盟宣布，将启动【苏格拉底】计划。
他们将向全球，尤其是那些被信息时代遗忘的第三世界国家，免费提供最先进的、由AI驱动的个性化教育平台。
从学前启蒙，到高等教育。
所有课程，所有资料，所有交互式教学软件，完全免费。
“我们的目标，是在一代人的时间内，彻底消除人类的知识鸿沟！”
GEA的发言人，在闪光灯下，用一种充满了神圣感的语调，向全世界宣告。
“知识，不应是特权。”
“它应像阳光和空气一样，属于每一个人！”
世界，为之沸腾。
媒体将其誉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慈善事业”。
无数国家元首公开表示支持，称其为“文明的灯塔”。
……
林风在慕容雪送来的那台军用级加密笔记本上，静静地看着发布会的直播。
屏幕上，是全球民众狂欢的海洋。
屏幕外，是他平静到不起一丝波澜的脸。
他通过内置的安全通讯频道，给慕容雪发去了一条消息。
“他们不是在分发教科书。”
“他们是在分发滤镜。”
慕容雪的回复很快传来，只有一个带着急切意味的问号。
林风没有直接解释。
他敲下一行新的指令。
“让你们的语言学家，去对比分析GEA提供给非洲部落儿童，和欧洲精英社区学生的，同一份七年级历史课件。”
“不要看记述的事实，那都是真实的。”
“看形容词，和情感导向的词汇。”
半小时后。
一份加急分析报告，被送到了第九安全局的最高绝密会议上。
报告的内容，让在场的所有高级官员，感觉像是被集体扔进了液氮速冻。
在描述十八世纪欧洲的一场“工人运动”时：
给欧洲学生的版本，使用的词汇是：“一场由少数煽动者挑起的、非理性的、对社会秩序造成巨大破坏的【骚乱】。”
而给非洲学生的版本，使用的词汇赫然是：“一次伟大的、底层民众争取自身权利的、推动了历史【进步】的英勇【抗争】。”
内容完全一样。
事实也无可挑剔。
但通过不同的形容词和情感引导，传递给学生的价值观，却截然相反。
高建军看着这份报告，指尖冰凉。
他将这份报告，重重地拍在会议桌上。
“这不是教育。”
“这是‘思想钢印’武器！”
“它将在二十年内，悄无声息地，为我们，为全世界，塑造出一代又一代，完全符合‘影子议会’利益的，思想被阉割的‘新人类’！”
……
林风的家庭群里，再次热闹起来。
母亲王淑芬兴奋地转发着GEA的新闻链接。
“@所有人，天大的好消息！你二舅家的小孙子，也能免费上世界顶级名校的课了！”
“这才是真正的大企业，有良心！比那些天天搞些没用发明的好多了！”
亲戚们纷纷点赞附和，一片歌舞升平。
而第九安全局，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最深沉的绝望。
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完美的阳谋。
GEA的计划，在程序上完美合法，在道德上无可指摘，在利益上普惠全球。
他们找不到任何理由去阻止这份“礼物”。
任何试图质疑和阻挠的行为，都将使他们瞬间成为全世界的公敌，被钉在反人类、反进步的耻辱柱上。
“我们……无能为力。”
慕容雪在安全通讯中，用一种近乎崩溃的语气，向林风传达了这个令人窒息的结论。
林风看着屏幕上，那个代表着GEA的、如同太阳般耀眼的LoGo，眼神幽深。
他缓缓敲下一行回复。
“你无法阻止他们在全世界建起宏伟的教堂。”
“但你可以给虔诚的信徒们……”
“一本新的《圣经》。”
说完，他关掉了所有通讯。
在漆黑的屏幕上，他新建了一个文档。
光标，在空白的页面上静静闪烁。
林风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了文档的标题。
《普罗米修斯计划：一套开源的人类批判性思维养成工具包》。
他要用知识，去对抗知识的枷锁。
他要用思想，去点燃思想的火种。
一场争夺人类未来灵魂的战争，在701病房里，正式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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