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楼内,红玉姑娘的琴声如同山涧清泉,潺潺流淌,又似月下私语,缠绵悱恻。
这琴音似乎带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能轻易拨动人的心弦,引人遐思,将满堂宾客的注意力牢牢吸附在高台那朦胧的纱幔之后。
然而,在这看似风雅旖旎的氛围之下,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正借着乐声与香风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展开。
就在众人如痴如醉之际,一群身着统一青衣、手脚麻利的小二,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拥挤的席间。
他们每人手中都端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托盘,盘内整齐摆放着数个小巧的陶瓷盒,盒内是色泽深褐、质地粘稠的膏状物,旁边还配着一杆杆做工考究、往往镶嵌着金银或玉石的烟枪。
“这位爷,您请好,这是咱们红玉姑娘为了感谢诸位今日捧场,特意从海外重金购来的稀罕物事,名曰‘芙蓉膏’,此物香气独特,吸食后能提神醒脑,飘飘欲仙,乃是红玉姑娘的一片心意,请爷品尝。”
类似这般热情而又带着几分神秘诱惑的话语,伴随着托盘递上的动作,在琴音的间隙中,此起彼伏地响起,精准地送入每一位宾客耳中,他们将“红玉姑娘所赠”这个名头用得淋漓尽致,仿佛拒绝便是辜负了美人恩情。
许多原本只顾盯着高台的勋贵子弟、富商豪客,闻言都不由得将目光转向了托盘,有人面露好奇,有人将信将疑,也有人显然并非第一次接触,眼中已闪过一丝期待与贪婪。
在“头牌清倌人特意相赠”的光环下,加之那芙蓉膏本身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奇异甜香,大多数人只是略作迟疑,便半推半就地接了过来,更有甚者已是迫不及待地从身旁陪酒的姑娘手中接过烟枪,就着桌上特制的精巧小火炉,熟练地烘烤、点燃,然后深深吸吮起来,脸上迅速浮现出迷醉舒坦的神情。
一名眉清目秀却眼神活络的小二,端着托盘,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挤到角落的席位前。这一桌,贾宝玉正魂不守舍地痴望着高台,对周遭的一切几乎充耳不闻。
小二脸上堆起职业化的谄媚笑容,压低声音,对着贾宝玉的耳畔轻声说道:“宝二爷,您可是贵客,这是红玉姑娘特意吩咐,要亲手送到您手上的‘芙蓉膏’,说是聊表对您连日来捧场的谢意,请您务必赏脸尝尝鲜。”
原本沉浸在对“神仙姐姐”幻想中的贾宝玉,一听到“红玉姑娘”和“特意赠与”这几个字,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突然解咒,浑身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
他倏地转过头,眼中爆发出惊喜与期盼的光芒,急切地看向小二手中的托盘,连声问道:“红玉姑娘赠我的?是何物?快与我瞧瞧!”
他满心以为,会是红玉姑娘的香囊、手帕之类的贴身之物,哪怕是一句写在花笺上的诗词,也足以让他欣喜若狂,珍藏一生。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托盘里那黑乎乎、其貌不扬的膏状物和那明显是用于吸食烟草的烟枪上时,脸上的兴奋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失望,甚至掠过一丝本能的厌恶。
他自幼生长在锦绣丛中,所见皆是精美雅致之物,何曾见过这等看起来污浊不堪的东西?在他那“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的纯粹审美里,这等需用火燎烟熏之物,天然便带着一股他最为排斥的“浊臭”之气。
小二何等精明,立刻将贾宝玉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他心知这位国公府的宝贝疙瘩恐怕是第一次见这玩意儿,心存抵触。
想到临行前老鸨阴沉着脸的再三叮嘱——“今日楼内之人,尤其是那些有头有脸的勋贵子弟,务必让他们都尝到这芙蓉膏的滋味,若是办砸了,仔细你们的皮!”。
小二不敢怠慢,脸上笑容更盛,带着一种诱哄的语气说道:“哎哟,我的宝二爷,您可别小看这芙蓉膏,这可是海外番邦进贡的宝贝,稀罕得紧!吸上一口,那滋味……啧啧,简直赛过活神仙!保管您什么烦恼都没了,心里头想什么,眼前就能见着什么!”
他故意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神秘的蛊惑:“尤其是……想着红玉姑娘的时候吸上一口,那感觉……嘿嘿,保不齐真能梦会仙娥,一亲芳泽呢!”
贾宝玉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内心的抗拒与对红玉姑娘的痴迷激烈交战,让他吸食这等“浊物”,实在有违他的本性。
可……这毕竟是红玉姑娘“特意”所赠啊,若是拒了,岂非辜负了美人心意?日后还有何颜面再来见她?就在他犹豫不决、天人交战之际,一旁察言观色的百花楼姑娘,接收到小二递来的眼色,立刻会意。
那姑娘名唤娇杏,是专门负责伺候贾宝玉这一桌的,她扭动水蛇般的腰肢,带着一股浓郁的香风,软绵绵地贴了上来,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玉手,先是从托盘上拈起那杆最为精美的翡翠嘴烟枪,然后又用一支细长的银簪,从那陶瓷盒中挑起一小块深褐色的芙蓉膏,放在烟锅之上。
她的动作娴熟而带着一种刻意的诱惑,口中娇滴滴地说道:“二爷~您是何等尊贵的人儿,这等小事,何须您亲自动手?让奴家来服侍您可好?您只需张张口,便能体验到那腾云驾雾的美妙滋味了。”
说着,她已将烘烤得微微起泡、散发出一股奇异甜香的芙蓉膏凑近小火炉,随即迅速将烟嘴递到了贾宝玉唇边。
贾宝玉本就心旌摇曳,被那芙蓉膏加热后散发出的、混合着娇杏身上浓烈脂粉香的诡异气味一熏,更是觉得头脑有些昏沉,意识模糊。
看着近在咫尺的烟嘴,又望了望高台上那朦胧的红色身影,他最终对红玉姑娘的痴念压倒了一切理智的抗拒,他像是被催眠了一般,下意识地微微张开了嘴。
娇杏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手腕轻轻一抬,将那翡翠烟嘴准确无误地塞入了贾宝玉口中。与此同时,她另一只手极有技巧地一托烟杆底部,贾宝玉下意识地轻轻一吸——
“嘶……”
一股带着强烈甜腻气息、又有些辛辣的浓烟,顺着喉咙直灌而下,初时只觉得喉咙有些呛痒,忍不住想咳嗽。
但紧接着,还不到一次呼吸的功夫,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至极的欣快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猛地冲上了头顶,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嗡”的一声,贾宝玉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开始扭曲、模糊,随后又被一片五彩斑斓、光怪陆离的幻象所取代。
他仿佛脱离了沉重的肉身,轻飘飘地飞了起来,置身于一片极乐仙境之中。周身暖洋洋、软绵绵,说不出的舒泰受用,所有的烦恼、压抑、孤独、委屈,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圆满无缺的极致快乐。
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恍惚间,竟看到怡红院中那些疏远了他的姊妹们,正一个个笑靥如花地向他走来。
薛宝钗端庄温婉,手持团扇,轻唤着“宝兄弟”;探春神采飞扬,说着“二哥哥近日可好”;迎春怯怯懦懦,惜春冷冷清清,连史湘云也叉着腰,咯咯笑着喊“爱哥哥”……甚至,那许久未见、令他魂牵梦萦的林妹妹,也穿着一身月白绫袄,蹙着罥烟眉,似嗔似怨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直看得他心都碎了,又甜得发颤。
“妹妹……姐妹们……”
贾宝玉痴痴地笑着,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拉离他最近的“薛宝钗”,然而,他的手却径直从“薛宝钗”的身体中穿了过去,捞了个空。
但他并不在意,幻象中的姊妹们依旧围着他,软语温存,嬉笑打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府中无忧无虑的时光,这虚幻的温情,正是他内心深处最渴望而不可得的,此刻在芙蓉膏的魔力下,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正当他沉醉于这“姐妹团圆”的美梦时,幻境倏然一变,所有的姊妹身影如烟消散,高台上那抹红色的身影骤然清晰、放大,款步向他走来。
红玉姑娘依旧轻纱覆面,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眸,却比星辰还要明亮,含着盈盈笑意,温婉清脆地唤了一声:“宝公子……”
这一声呼唤,直叫得贾宝玉骨软筋酥,魂魄儿都飞到了九霄云外,他彻底沉沦在这由药物和心魔共同编织的温柔陷阱之中,脸上露出了极度痴迷、近乎呆傻的笑容,贪婪地连续吸食着娇杏不断递上的芙蓉膏,深陷幻境,无法自拔。
而在现实之中,贾宝玉这副口水险些流下、目光呆滞、只会嘿嘿傻笑的痴态,全然落在了身旁的小二和娇杏眼中。
那小二撇了撇嘴,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低声对娇杏嘲笑道:“啧,就这德性?还他娘的是国公府里含着宝玉出生的‘麒麟子’?我看是个‘痴傻子’还差不多!”
娇杏一边机械地给贾宝玉的烟枪上膏、点火,一边用帕子掩着嘴,吃吃低笑,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呵,谁不知道啊?荣国府的这位宝二爷,就是个离了胭脂花粉就不能活的废物点心,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整日就知道在内帏厮混,也就是他们府上老太太、太太把他当个眼珠子似的宝贝着,搁在外头,屁都不是!”
“行了!都给我闭嘴!”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身后响起,吓得小二和娇杏一个激灵。
来人是一名穿着藏蓝色长衫、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是百花楼内掌管具体事务的一名主管,眼神锐利如鹰,他厌恶地瞥了一眼瘫在椅子上、一脸迷醉傻笑的贾宝玉,压低声音厉声斥道。
“祸从口出的道理不懂吗?干好你们自己的差事!要是误了妈妈的大事,坏了圣教的谋划,仔细你们俩的项上人头!”
“是是是,吴主管,小的知错了,再不敢多嘴了!” 小二吓得脸色发白,连连躬身认错,再不敢多言,连忙端起所剩不多的芙蓉膏,匆匆走向下一桌需要“伺候”的客人。
而那名叫娇杏的姑娘,也被吓得收敛了脸上的轻慢,更加卖力地“服侍”起贾宝玉来,不断地将新的芙蓉膏填入烟锅,确保这位国公府的少爷始终沉浸在那种虚幻的快感之中,无法清醒。
至于贾宝玉带来的小厮茗烟等人,早已被另外几名百花楼的姑娘缠住,同样在芙蓉膏的香气和姑娘们的温言软语中,吸食了这“仙丹妙药”,一个个瘫在座位上,面露痴笑,飘飘欲仙,早将保护主子的职责抛到了九霄云外。
高台之上,红玉姑娘的琴声越发婉转低回,如同情人夜话,缠绵入骨,她的指尖在琴弦上跳跃,看似是在演奏美妙的乐曲,实则暗中将一股精纯的内力,融入琴音之中。
这内力无形无质,却能悄然影响人的心神,放大他们内心的欲望与脆弱,与大厅空气中弥漫的、那由特制香炉缓缓释放、混合在熏香里的芙蓉膏气息相辅相成,共同构筑了一个强大无比的迷幻力场。
琴音为引,芙蓉为药,双管齐下,让在场这些养尊处优、心志不坚的勋贵子弟们,毫无抵抗之力地彻底沦陷,沉醉在自己幻想出来的、最渴望的温柔乡里,难以自拔。
百花楼第五层,那间隐秘的房间内,老鸨透过特制的琉璃镜,将楼下大厅内众生丑态尽收眼底。
看着那些平日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此刻一个个如同提线木偶般,在药物和幻术的控制下,露出种种不堪入目的痴态,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残酷而又充满得意的笑容。
“哼,一群废物,平日里仗着祖荫,作威作福,如今还不是像狗一样,被这小小的芙蓉膏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如同夜枭,“控制了这些废物,就等于掐住了他们背后家族的命脉,这神京城的金银、消息、乃至未来的权柄……迟早都是我圣教的囊中之物!”
她的目光,尤其在那瘫软在角落席位、一脸痴迷傻笑的贾宝玉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荣国府?曾经的国公门楣?不过是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罢了,而这船上的“凤凰蛋”,此刻正成为她腐蚀这王朝根基的一枚重要棋子而不自知。
窗外的夜色渐深,百花楼内却灯火通明,笙歌燕舞,夹杂着诡异的甜香和痴迷的呓语,仿佛一座建立在悬崖边缘的、用欲望和阴谋砌成的华丽囚笼。
而贾宝玉的堕落,仅仅是这座囚笼吞噬的第一个,却绝非最后一个显赫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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