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符灰烬在雨幕中打了三个转,突然如活物般绞成漩涡,半透明的人脸从灰雾里浮出来。
那五官像是被水浸过的旧画,眉眼扭曲却带着股阴鸷的笑意,正是先前被击碎的伪棺灵残念。
“逆命符诏”三个字刚从它喉咙里渗出来,苏绾腕间的血印便烫得惊人。
陈九陵握着她的手陡然一紧——分明是盛夏的雨,她掌心却冷得像块冰,一道青黑纹路正顺着她腕骨往上爬,眨眼间缠上了她小臂。
“九陵......”苏绾睫毛剧烈颤动,眼底浮起层雾,“我好像......听见我师父在喊我,说玄清门的人要烧了藏书阁......”
陈九陵喉结滚动。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侵蚀——大楚城破那日,二皇子被蛊毒迷心,也是这般望着他笑,说要替他“清理门户”。
他反手将苏绾拽到身后,袖中影旗嗡鸣,三千影军虚影瞬间在废墟四周列成北斗阵,刀枪映着雨幕泛冷光:“闭嘴。”他盯着伪棺灵,声音像淬了冰,“她的命轮,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变故突生。
缄言婢突然“咚”地跪在地砖上,膝盖压碎了半块残瓦。
她从鞋底抽出枚青铜针,针尾刻着“玄”字,正是玄清门专门用来处置叛奴的“锁魂钉”。
雨水顺着她额角的疤往下淌,她盯着针尖,喉结动了动:“门规......违令者......”
陈九陵一步跨过去,指尖点在她眉心。
武意通玄的暖流顺着识海涌进去——三年前的雨夜在他眼前闪回:林知远浑身是血,抱着昏迷的缄言婢撞进古墓派废墟,用断指在墙上写“活下去”,血字被雨水冲得模糊,却始终没断。
“你不是工具。”他压着她拿针的手,归心意在体内轰然运转,一缕暖流向她识海钻去,“林知远用半条命换你活着,不是为了让你今天死在这破规矩下。”
缄言婢的手剧烈发抖,青铜针“当啷”掉在地上。
她仰头看他,雨水冲开她脸上的泥,露出眼尾那颗红痣——和林知远怀里那半幅画像上的,分毫不差。
伪棺灵残念的笑声突然拔高,转而缠上苏绾:“你恨玄清门?
可他们能给你整个门派!“它尖啸着,空中腾起团黑雾,转眼间凝成座巍峨山门。
朱漆匾额上“古墓派复兴殿”六个金漆大字刺得人睁不开眼,山门下跪满了穿青衫的弟子,最前排的少女披着金丝掌门袍,却望着空处发呆,眼底没有半分活气。
“看到了吗?”残念的声音像蛇信子扫过耳膜,“跟着他,你永远只能在坟头啃土。
可只要你点头......“
“放屁。”陈九陵突然咬破指尖,在半空划出道血痕。
那是他和苏绾去年在潘家园淘的机关盒上的暗纹——当时她嫌他手笨,手把手教他刻的。
血痕刚成型便腾起赤焰,“轰”地撞碎了幻象。
他转身握住苏绾的手,指腹蹭过她掌心血印:“记得AA制吗?”雨水顺着他发梢滴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开棺一人一半,挨刀也得分担。”话音未落,他另一只手的匕首已经划开掌心,鲜血滴在苏绾未愈的伤口上。
温热的血混着雨水渗进皮肤,苏绾突然倒抽口气。
段被压缩的记忆像潮水般涌进两人识海——是去年中秋,他们窝在摸金寨外的老槐树下看流星雨。
她捧着个烤红薯,突然说:“要是有一天我被脏东西迷了心窍,你就拿血印打醒我。”他当时笑她乌鸦嘴,却偷偷在机关盒里刻了暗纹。
“苏绾。”陈九陵盯着她逐渐清明的眼睛,“我陈九陵摸金十年,最不缺的就是破局的法子。”
苏绾的指尖轻轻颤了下,突然反手攥紧他的手。
掌心血印处腾起团金光,那道青黑纹路被撞得七零八落,化作星屑消散在雨里。
伪棺灵残念发出刺耳的尖叫,灰雾骤然收缩,竟朝着缩在断墙后的刻痕童扑去——那孩子怀里还揣着真棺坐标的完整图谱!
“小心!”苏绾喊出声。
一道棕影突然从陈九陵脚边窜起。
是回音狐,苏绾童年的机械玩具,此刻它机械爪上还沾着林知远的血。
它跃到半空,机械嗓音突然炸响:“分担!
分担!“——正是三年前苏绾被玄清门追杀时,最后朝陈九陵喊的那句话。
声波震荡间,灰雾团“轰”地溃散。
雨水混着灰烬落下来,像场黑色的雨。
陈九陵抹了把脸上的水,抬头看向第九棺。
青铜轴背面的钢笔字不知何时泛起微光,第二行小字正缓缓浮现,是他熟悉的字迹,却从未写过:“长安雪落时,莫回头。”
他瞳孔微微收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玄棺令。
远处长安地宫方向的轰鸣还在继续,九道地脉的震波透过鞋底传来,像极了大楚皇宫那夜,十二城破时的地动。
“九陵......”苏绾扯了扯他衣袖,指向不远处的断柱。
林知远的尸身半倚在那里,雨水顺着他额角的伤口往下淌,将胸前的半幅绢帛浸得透湿。
陈九陵走过去蹲下,伸手要替他合上眼睛,却触到片温热——尸身竟还带着余温。
他动作顿了顿,从林知远怀中取出半幅《九棺机关总枢》,绢帛边缘还沾着血,字迹却清晰得像是刚写的。
雨幕里飘来阵若有若无的龙涎香,和他鼻尖那粒灰的甜腥重叠在一起。
“走。”他将绢帛塞进怀里,伸手拉起苏绾,“该去会会那位藏龙阁阁主了。”
影军虚影在雨中隐去,缄言婢捡起地上的青铜针,却没有再往喉咙送。
她望着林知远的方向,雨珠顺着她眼尾的红痣滚落,在地上溅起小水花。
回音狐蹲在苏绾脚边,机械爪轻轻碰了碰她的鞋尖。
苏绾弯腰将它抱起来,指尖拂过它脖颈处的刻痕——那是她小时候用刻刀歪歪扭扭刻的“小回”。
雨还在下。
第九棺的青铜轴突然发出嗡鸣,“双魂同契”四个鸟虫篆泛起幽蓝的光,像极了虚空中那具九命玄棺的颜色。
陈九陵望着长安地宫的方向,摸了摸怀里的玄棺令,嘴角扯出个冷冽的笑。
这局,才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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