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过云州城头的残旗，发出猎猎声响。阿璃立在城垛前，远眺东南方向，目光如刀。
冯异快步走来，低声道：“大都护，京城来的飞鸽传书。”他递上一卷细小的纸条，神色凝重。
阿璃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牛毕贤死，遗书认罪，指柳家。”
她指尖微微收紧，纸条在掌心皱成一团。好一招弃车保帅，死无对证。幕后之人不仅果断舍了牛毕贤这枚棋子，更将祸水引向柳家，其心可诛。
“冯将军，”阿璃声音冷冽，“你如何看？”
冯异沉吟片刻：“太过巧合，反显蹊跷。牛毕贤一死，所有线索中断，此案便只能以他认罪结案。但若细究，疑点重重。一个少府监副监，何来如此大能量，既能调换御用香料，又能与突厥勾结？”
阿璃冷笑：“所以，必有更高位者在幕后操纵。牛毕贤不过是个替死鬼。”
她转身望向城内，百姓正在清理战后废墟，燕云旧部协助巡逻守卫，一切似乎正在恢复秩序。但阿璃明白，这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冯将军，劳你继续审讯刘谨。他虽已认罪，但我总觉得，他隐瞒了什么。”阿璃道，“特别是关于姚知福的。”
冯异眼神一凛：“枢密使姚知福？他与沈从安是姨表亲，当年沈从安倒台，他却能全身而退，这些年在朝中经营颇深。太后此次北巡，他本是极力反对的。”
阿璃点头：“我父亲当年被诬陷通敌，沈从安是明面上的执行者，但许多证据指向朝中还有更高层的指使者。”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怀疑姚知福才是真正的主谋。沈从安死后，他接手了沈的势力，继续与突厥暗中往来。此次太后北巡，是他一石二鸟之计——既除太后，又嫁祸于我，甚至牵连柳家。”
冯异神色凝重：“若真如此，姚知福在朝中的势力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庞大。牛毕贤之死，必是他杀人灭口。”
二人正说话间，张猛大步走来，脸上带着几分焦躁：“少主，那突厥叶护嘴硬得很，什么也不肯说！”
阿璃并不意外：“无妨。他越是不说，越证明背后牵扯重大。继续关着，好生看管，总有一天他会开口。”
张猛挠挠头：“那现在咱们怎么办？京城那帮龟孙子明显在搞鬼！”
阿璃目光坚定：“既然他们希望我们因牛毕贤之死而止步，我们偏要逆流而上。冯将军，劳你亲自回京一趟，表面上押送刘谨及其党羽受审，实则暗中调查姚知福与牛毕贤的联系。”
冯异郑重点头：“末将领命。”
阿璃又转向张猛：“李崇将军前时告假回武宁处理家务（父逝），张叔，云州防务就交给你和萧铁鹰将军了。突厥新败，叶护被擒，短时间内应当不敢再犯，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张猛拍胸脯道：“少主放心！有俺和老萧在，一只苍蝇也飞不进云州城！”
安排妥当，阿璃快步走向都护府。她需要见一个人——柳彦舟。
静室内，药香袅袅。太后仍在昏睡，但面色已略微好转。柳彦舟正小心地为她诊脉，见阿璃进来，忙起身相迎。
“太后情况如何？”阿璃轻声问。
柳彦舟神色稍缓：“脉象比前日平稳许多，毒素正在慢慢清除。只是‘牵机引’毒性霸道，伤了根本，需长期调理。”
阿璃点头，沉默片刻，突然道：“彦舟，京城传来消息，牛毕贤自尽了，留书承认所有罪行，称是因与柳家旧怨而构陷。”
柳彦舟浑身一震，脸色霎时苍白：“什么？这...这分明是栽赃！家父虽与牛毕贤有隙，但绝不可能...”
“我信柳叔叔。”阿璃打断他，目光真诚，“但朝中局势复杂，有人显然想将祸水引向柳家。我需要你修书一封，将云州发生的一切详细告知柳叔叔，让他早做防备。”
柳彦舟眼中闪过感激与担忧：“我即刻就写。只是...少主，家父为人刚直，若知有人如此构陷，怕是会...”
阿璃了然：“我明白。所以你信中务必劝柳叔叔暂忍一时，莫要轻举妄动。待我们找到确凿证据，必还柳家清白。”
离开静室，阿璃心中沉重。她未完全告诉柳彦舟自己的猜测——太后昏迷前提及的“柳”字，如同一根刺扎在她心头。但她相信柳文敬的为人，更相信自己的判断：这定是姚知福的又一诡计。
三日后，冯异率一队金吾卫精锐，押解刘谨及其党羽启程赴京。阿璃亲自送行至城外。
“京城水深，将军务必小心。”阿璃递上一枚令牌，“这是我父亲当年的信物，红妆姨告诉我他生前在京中尚有几位旧部，见此令牌如见我父。必要时可寻他们相助。”
冯异郑重接过：“大都护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送走冯异，阿璃并未回城，而是策马奔向城西军营。那里，萧铁鹰正在整编部队，将幸存的云州守军、重整收编的燕云骑旧部与他的“海东青”旧部整合。
见阿璃到来，萧铁鹰急忙迎上：“少主！”
阿璃摆手免礼，直接问道：“萧将军，当年你率部断后，可还记得具体情形？特别是关于朝中是否有人泄露我军行军路线之事？”
萧铁鹰独目闪过痛色：“末将永世难忘！当年王爷奉命驰援黑石口，本该是机密行军，但吐蕃大军仿佛早有准备，在我们必经之路上设下重重埋伏。若非有人泄露军情，绝无可能！”
“你可有证据？”阿璃追问。
萧铁鹰摇头：“当年血战，弟兄们几乎全部殉国，末将也是侥幸逃生。但...”
他迟疑片刻，“末将记得，突围途中曾截获一名吐蕃信使，从他身上搜出一封密信，上面盖有中原官印。可惜当时情况危急，那封信在激战中遗失了。”
“官印？”阿璃心跳加速，“可知是何样式？”
萧铁鹰努力回忆：“时间太久，记不真切了。只记得那印鉴似乎是...方形，上有禽鸟图样...”
阿璃瞳孔微缩——枢密院的印鉴正是方形，上有雁形图样！
“多谢将军，此事极为重要。”阿璃压下心中激动，“还请将军继续整军，云州安危系于你手。”
“末将誓死守护云州！”萧铁鹰单膝跪地，声音铿锵。
返回都护府途中，阿璃思绪纷杂。萧铁鹰的回忆与她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当年父亲的悲剧，姚知福很可能就是幕后黑手之一。
行至府门前，只见一骑快马疾驰而来，马上骑士风尘仆仆，显然是长途奔袭而来。
“报——！”骑士滚鞍下马，跪地呈上一封密信，“大都护，京城急件！”
阿璃接过拆阅，脸色骤变。信是冯异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上面只有一行字：
“姚知福已掌控枢密院，正调动禁军，恐有不轨之举。速做防备。”
果然如此！姚知福这是要狗急跳墙了！
阿璃握紧信纸，目光锐利如鹰。既然如此，那就让这场风暴来得更猛烈些吧。她倒要看看，这盘棋最终鹿死谁手！
“传令！”她声音清越，穿透寒风，“全军戒备，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调动一兵一卒！”
云州城上空，阴云密布，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这一次，阿璃决心不再被动防守。十六年的血海深仇，是时候清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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