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星子还在打盹,小满就踮着脚尖往陶盆里浇晨露。
井水混着夜露漫过豆芽根须,她望着青嫩的芽尖突然咧嘴 。
昨儿谷雨把 ‘金丝芽,写成 ‘金兹牙’,被她用沾了茜草汁的笔点了额头,小崽子抹着红印子告状时,娘正往灶膛里塞豆秸,笑出的眼泪都能把火给浇灭了。
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到时候把二姐赎出来,一家人好好得过日子。
竹筐晃着晨光拐进东市角时,小满特意挑了条青石板缝歪歪扭扭的路。
她蹲在王婶摊子后头,把昨夜谷雨写的芭蕉叶招牌斜插在筐沿,又往髻上别了朵野茉莉。
这是跟巷口绣娘学的,昨儿见绣娘戴朵石榴花,买丝线的主顾都多了三个。
“流动摆卖该不打紧吧?”她咬着下唇往左右瞄,眼尾瞥见税吏的青布衫晃过肉铺,立刻抄起木铃铛蹦到槐荫下。
桐果铃铛在掌心转得飞响,金黄的豆芽在粗麻布上颤巍巍抖着,像撒了把碎金子。
“李叔早!” 小满踮着脚,把竹篮里水灵灵的豆芽往猪肉摊前送,指尖还沾着晨露,“您昨儿说这芽好,今早就给您留了把带回去给婶婶尝尝鲜!”
李叔围裙上沾着油星,笑着接过豆芽掐了根尝尝:“哟,小丫头片子会来活哈,县丞夫人昨儿用这豆芽配白玉羹,县丞大人可是一口气吃了三碗!还特意让管家说,明儿再要四斤呢!”
“真的?那谢谢李叔关照。下回又好的,我给您留着。”
小满眼睛亮晶晶的,竹篮里的豆芽随着她的动作轻晃,指尖在竹秤杆上轻轻颠着,四两豆芽在秤盘里晃出好看的弧度。
人群刚聚起来,小满忽然瞥见税吏的皂靴碾过石板缝。
她手腕一翻,竹筐藏到身后,人却笑着往卖针头线脑的周大姐摊子凑:“周姐这绢花配色真鲜亮!”
指尖捏着朵粉牡丹往鬓边比,眼睛却盯着税吏的背影,等那身青衫拐进茶棚,她立刻蹦回槐荫下,木铃铛摇得叮当响:“金丝芽贱卖咯!清炒甜丝丝,炖汤赛神仙!”
巳时的日头晒得槐叶发亮时,竹筐里只剩小半筒豆芽。
小满正用帕子擦汗,忽见四时楼的管事捻着山羊胡踱步过来。
她立刻从筐底掏出片荷叶,包了把最肥嫩的芽尖递过去,眉眼弯成月牙:“伯伯尝尝?这茬是用露水泡的,咬开能看见小水珠呢!”
管事咬着芽尖挑眉:“哟,小妮子藏私货?”
话音未落,小满忽然瞥见街角的税吏又转了回来。
她脚尖一踮,竹筐藏到身后,同时把一把野茉莉塞进管事怀里,笑靥如花:“伯伯闻闻,这花配豆芽菜色可好看?您带回去摆后厨,保准东家娘子见了欢喜!”
管事被花香扑了个满怀,正要打趣,油纸包就被塞进手里。“送您尝鲜!”
小满压低声音,眼尾含着狡黠,“今日伯伯可是要多少豆芽?”
“今日就不要啦,明儿个送二十斤到‘四时楼’后厨去。”管事细细闻了闻怀里的花苞:“东家娘子害喜,就好这口,看你这豆芽胖的都能出水了。”
小满猛地起身,竹筐撞得王婶的菜筐叮当乱响。
家里没有了豆芽啊,金珠豆种都没有了,二十斤芽,她上哪变出来呢?算了,先应下。
她忙扯住管事的袖口,鼻尖沁出细汗:“伯伯,这豆芽得用井水养足最少五日才够嫩,您摸摸 。”
说着抓起管事的手按在自己温热的脖颈,“我整日守着豆芽睡觉,连汗珠子都滴进陶瓮里,您就容我五天?来,这半斤豆芽您先吃着。”
管事被她闹得哭笑不得,刚要开口,街角突然传来税吏的皮靴声。
小满眼疾手快,从王婶筐里揪出把野葱塞进管事怀里:“这是新摘的‘翡翠簪’,配豆芽正好摆盘!”
又压低声音,杏眼睁得溜圆,“您放心,五日之后,豆芽管保胖得能掐出水!要是少一根,我拿簪子把自个儿头发全铰了赔您!”
等管事揣着纸包走远,小满躲到王婶摊子后头,铜钱硌得掌心发疼。
王婶探头张望:“使巧劲儿啦?”
小满攥着夹着墨锭的钱串,蹲在青石板上笑出声:“他说东家娘子害喜,我就想着……”
她晃了晃快要空的筐,“半斤豆芽能顶啥用?可心里踏实!”
“王婶,谢谢您的葱。我这剩下的都留给您了呢,你回家啊,清炒都脆甜。”
“哎呦,那感情好。”
小满把剩下的不到一斤的金丝豆芽给了王婶摆摆手要往家里回了。
回程路上,竹筐里的野茉莉散着香。
小满边走边数算,堂屋陶罐能发五斤普通豆,西墙根的老缸或许能腾出来......
小丫头片子躲这儿算账呢! 税吏的声音突然从身后炸响。
小满猛地转身,竹筐在臂弯里晃出个圆弧形,野茉莉簌簌落了一地:官爷瞧这花儿多俊!我正要给您留两朵呢!
她指尖捏着朵花往税吏衣襟上别,腕子上的银镯叮铃作响,“今晨刚摘的,配您这青衫可精神?”
“快走,快走。”税吏被野茉莉怼得直揉鼻子,挥挥手趿拉着皂靴走了。
小满望着他的背影吐舌头,忽然想起谷雨偷画的 ‘避税符’还在鞋底。
那小崽子用灶灰在麻鞋里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说是能避官差。
她抬起脚看了眼,灰粉早蹭得没了影儿,却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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