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债：七日焚心
第八章 公开审判·上
废弃工厂的雷声滚到天边时，许大源终于松开了攥着王主任的手。王大鹏缩在墙角，看着王主任瘫在地上筛糠，突然觉得那沓揣在怀里的钱，烫得像块烧红的烙铁。杨小玉收起桃木钉，红线的红光渐渐褪去，只留下地面上几道浅浅的焦痕。
“光吓住他们没用。”杨小玉踢了踢地上的拐杖，声音冷得像冰，“得让全镇人都知道1968年的事，让这些人的罪，摊在太阳底下晒。”
许大源点点头，掏出手机给栾大祥打了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听筒里没传来栾大祥的声音，反倒先飘出程大林那道女声：“他在画展板呢...我帮你们盯着他。”
半小时后，四人在许家老宅汇合。栾大祥的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桌上摊着十几张照片，有粮票的照片，有老宅地窖的照片，还有从档案馆翻拍的王建国、张老三父亲等人的旧档案。他的笔记本压在最下面，页脚处又多了个血红的“√”。
“我把这些做成展板，明天一早拉到镇中心广场。”栾大祥把照片一张张拼在木板上，胶水的味道混着老宅的霉味，呛得人直皱眉，“广场人多，只要有人看到，这些事就捂不住了。”
程大林坐在一旁，手里把玩着一枚生锈的铁钉，正是之前插在许大源草人心脏位置的那枚。他的声音恢复了沙哑的本嗓，却总在句尾带着点诡异的拖腔：“许小雯说...要让王主任当众跪下来认错。”
王大鹏站在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框。他刚和家里断了联系，口袋里的钱早就被冷汗浸湿。听到“王主任”三个字，他的身体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广场人多，王主任肯定会派人拦着我们。”
“拦不住的。”杨小玉从布包里掏出一捆红绳，开始在老宅院子里布阵。她的动作很慢，每系一个结，就有一缕白发落下，落在地上化作焦草。“我在广场四周布镇魂阵，他带多少人来，都讨不到好。”
许大源走到栾大祥身边，看着照片里许小雯的日记残页，上面那句“王支书说许家也能分好处”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抬手摸了摸胸口的焦痕，声音低沉：“我去写发言稿，把许家的罪也一起说出来。”
夜色渐深，老宅里的烛火忽明忽暗。栾大祥的展板已经初具雏形，他拿出相机想给展板拍张照存档，按下快门的瞬间，屏幕上突然闪过一个焦黑的身影。他以为是光线问题，连着拍了几张，每张照片的角落，那道身影都清晰了几分，最后一张里，身影竟转过了头，露出半张被烧伤的脸。
栾大祥吓得手一抖，相机摔在地上。程大林凑过来，瞥了眼碎掉的屏幕，用女声轻笑：“她也想看看，自己的冤屈，能不能被更多人看到。”
另一边，王大鹏悄悄走到院子角落，给王主任发了条短信，只写了“明早广场，小心”四个字。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的手腕突然一阵刺痛，那些“叛”字形状的水泡，有几个已经破了，流出淡黄色的脓液。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许大源和栾大祥就推着展板往广场去。杨小玉提前一步去布阵，程大林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个收音机，里面录好了那卷1968年的对话录音。王大鹏走在最后，心里像揣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广场上只有几个晨练的老人，看到他们推着的展板，都好奇地围了过来。栾大祥刚把展板立好，就听到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声。三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停下后，王主任带着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壮汉走了下来。
“许大源，你公然造谣诽谤国家干部，赶紧把这些东西撤了！”王主任的脸绷得紧紧的，身后的壮汉已经开始摩拳擦掌。
许大源上前一步，挡住展板：“造谣？你爷爷王建国逼死许小雯，你拿着许小雯的命换来的乌纱帽，还好意思说我造谣？”
晨练的老人议论纷纷，有几个年纪大的，已经开始小声嘀咕1968年的粮票风波。王主任的脸色更难看了，对着壮汉使了个眼色：“给我砸！出了事我负责！”
壮汉们刚冲上来，就被一道红光弹了回去。杨小玉从人群里走出来，手里的红绳在空中一挥，广场四周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得壮汉们睁不开眼。“王主任，这阵是给冤魂布的，你们这些沾血的人，踏进来一步，就别想完好无损地走出去。”
王主任一愣，随即冷笑：“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你这阵有什么能耐！”他从车里喊出一个穿道袍的人，正是之前在废弃工厂被吓跑的“大师”之一。
“大师”手里拿着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朝着红绳阵砍去。桃木剑刚碰到红绳，就“咔嚓”一声断成两截。“大师”惨叫一声，双手突然冒出黑烟，他低头一看，手心竟出现了两个焦黑的手印，和许大源手背上的一模一样。
“鬼啊！”“大师”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钻进了车里。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拿出手机开始拍照录像。王大鹏站在人群外围，悄悄掏出手机，打开了镇上的广播系统后台。这是他昨晚熬夜破解的权限，他想帮许大源一把，也算赎自己的罪。
他按下开播键，程大林手里的收音机声音突然放大，1968年的对话录音顺着广播传遍了整个镇子。“烧了她，烧了账本”“许家会拿到工人编制”的声音，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王主任的脸色彻底变了，他指着许大源，声音都破了音：“把广播关了！给我把他们抓起来！”
壮汉们犹豫着不敢上前，红绳阵的红光越来越盛，阵里隐约传来童谣声。围观的人群开始起哄，有人朝着王主任扔烂菜叶：“你爷爷当年做的缺德事，你还想瞒多久！”
许大源趁机站上展板，拿起话筒刚想开口，突然看到人群里冲出几个警察，是王主任提前报的警。警察们拨开人群，朝着许大源走来：“有人举报你们聚众闹事，跟我们走一趟。”
杨小玉刚想动手，却被许大源拦住了。“别反抗。”他放下话筒，目光扫过围观的人群，“他们能拦得住我，拦不住这些人的嘴。”
栾大祥急了，挡在许大源身前：“我们不是闹事，我们是在揭露真相！”他伸手去拽警察的胳膊，手腕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一看，是一缕黑发，正从他的笔记本里钻出来，越缠越紧。
“小心！”程大林突然大喊一声。
栾大祥的笔记本“啪”地掉在地上，自动翻到某一页。那一页上，赫然画着一个警察的素描，素描上的警察，正举着警棍朝着他的头砸来。
几乎是同时，身后的警察失去了意识般，真的举起了警棍。许大源猛地推开栾大祥，警棍狠狠砸在了他的肩膀上。焦痕被砸破，黑色的脓液溅了出来，落在地上滋滋作响。
“大源！”杨小玉掏出桃木钉，朝着警察的方向掷去。桃木钉擦着警察的胳膊飞过，钉在了旁边的路灯杆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警察突然清醒过来，看着手里的警棍，满脸茫然。
王主任见状，气得浑身发抖，亲自冲了上来，想要撕毁展板。他的手刚碰到展板，就像被烙铁烫了一样，冒出一阵黑烟。他惨叫一声，后退几步，手背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焦黑手印。
“这是小雯的警告。”程大林的声音突然拔高，变成了清亮的女声，响彻整个广场，“你要是再敢拦着，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你！”
王主任吓得连连后退，转身钻进车里，吩咐司机赶紧开车。汽车发动的瞬间，红绳阵的红光突然暴涨，汽车的轮胎爆了胎，斜斜地撞在路灯杆上。
广场上一片混乱，警察们不知所措，围观的人群围得越来越多。栾大祥扶起许大源，发现他的脸色惨白，肩膀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脓。
“我们先撤。”栾大祥扶着许大源，朝着老宅的方向走去。杨小玉收起红绳，程大林拎着收音机跟在后面。围观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有人拿出手机，对着他们的背影拍照。
走到广场路口时，栾大祥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展板还立在原地，晨风吹过，展板上的照片哗哗作响。他的口袋里，笔记本微微发烫，他知道，明天的公开审判，只会更惨烈。而笔记本上，那个精确到分钟的死亡预言，像一根针，牢牢扎在他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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