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债：七日焚心
第九章 公开审判·下
夜色如墨，将许家老宅罩得密不透风。许大源靠在门板上，肩膀的伤口缠着布条，黑色的脓液浸透了纱布，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焦糊味。栾大祥坐在桌前，手里攥着那个发烫的笔记本，页面上那行“明日8:17，十字路口，红卡车轮下”的字迹，红得像血，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我躲得掉的。”栾大祥突然开口，声音发颤，却带着一丝执拗，“我明天不出门，待在老宅里，锁上门，谁也不见，它总不能穿墙进来吧？”
杨小玉正在研磨朱砂，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她抬起头，鬓角的白发又添了几缕，眼神里满是疲惫：“诅咒定下的死期，躲不掉的。就像当年许小雯被锁在土屋里，躲不掉那场火一样。”
程大林坐在角落，手里把玩着那枚生锈的铁钉。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带着许小雯的腔调：“躲？躲到哪里去？这镇子，早就被怨气裹住了，走到哪里，都是绝路。”
王大鹏缩在门后，双手抱膝，不敢说话。他的手机屏幕亮着，是王主任发来的短信，只有四个字：“鱼死网破”。他知道，王主任不会善罢甘休，明天的广场，注定是一场血战。
许大源闭上眼，手背上的灼痕又开始发烫。许小雯的记忆碎片在他脑海里翻腾——被绑在椅子上的恐惧，煤油味的刺鼻，还有窗外那些冷漠的脸。他猛地睁开眼，声音沙哑：“躲不掉，就不躲了。明天，我们去广场，把真相说出来，就算死，也要死得明白。”
栾大祥的身体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掉在地上。他看着许大源，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你疯了？那是死路一条！”
“我们早就没有活路了。”许大源苦笑一声，扯开肩上的布条。伤口处的皮肤已经焦黑，露出森森白骨，“你看，这诅咒，是要把我们的命，一点点磨掉。与其等死，不如拼一把。”
烛火摇曳，映着四个人惨白的脸。老宅里的空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镇子上就响起了汽车的轰鸣声。王主任带着几十号人，把广场围得水泄不通。展板被推倒在地，照片散落得到处都是，晨练的老人被驱散，只剩下一片狼藉。
许大源四人赶到广场时，王主任正站在展板的废墟上，手里拿着扩音器，声音尖锐刺耳：“许大源等人妖言惑众，造谣生事，意图颠覆民心！大家不要相信他们的鬼话！”
许大源冷笑一声，走到广场中央，接过程大林手里的收音机。他按下播放键，1968年的对话录音，再次响彻整个广场：“烧了她，烧了账本，就没人知道粮票的事了！”“许家会拿到工人编制，不会亏待你们的！”
录音声回荡在广场上空，王主任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有人捡起地上的照片，看着上面的粮票和日记残页，发出阵阵惊呼。
“这是真的？当年的粮票风波，真的是王建国搞的鬼？”
“那个十二岁的女孩，真的是被他们烧死的？”
“难怪许家老宅总是闹鬼，原来是有冤魂啊！”
议论声越来越大，王主任的额头渗出冷汗。他对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个壮汉立刻冲了上来，想要抢夺许大源手里的收音机。
杨小玉掏出桃木钉，手起钉落，桃木钉精准地钉在壮汉的脚边。红光一闪，壮汉们像是被无形的墙挡住，纷纷摔倒在地，惨叫连连。
“谁敢上前一步，休怪我不客气！”杨小玉的声音冰冷，手里的朱砂笔在地上飞快地画着符文。红绳从她的袖中飞出，在广场上空结成一张大网，将王主任等人困在其中。
许大源举起扩音器，声音传遍整个广场：“大家听着！1968年，王建国、赵德发、张老三的父亲、还有我的爷爷，他们贪污了公社的193斤粮票，被十二岁的许小雯发现！他们为了掩盖罪行，逼许小雯抄写认罪书，然后一把火，把她和老宅一起烧了！”
他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王主任身上：“王主任！你现在坐的副镇长位置，是用许小雯的命换来的！你敢不敢当着全镇人的面，承认你爷爷的罪行？！”
王主任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许大源，声音破了音：“胡说八道！你血口喷人！我爷爷是革命干部，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革命干部？”程大林突然开口，声音变成了许小雯的女声，清亮又凄厉，“王建国！你当年逼我抄认罪书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要是不抄，就把我爹娘也一起烧死！你忘了吗？！”
这声音一出，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王主任身上。王主任的脸色惨白如纸，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就在这时，栾大祥突然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8:15。
距离笔记本上的死期，还有两分钟。
恐惧像潮水般涌上心头，栾大祥转身就往广场外跑。他的嘴里大喊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栾大祥！”许大源大喊一声，想要追上去，却被壮汉们缠住。
杨小玉的红绳阵被冲破了一个缺口，王主任带着人，朝着栾大祥追去。“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栾大祥拼命地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那个倒计时的声音——8:16，8:17……
他跑到十字路口，一辆红色的卡车，正朝着他的方向疾驰而来。卡车的司机，眼神空洞，像是被人操控了一样。
栾大祥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躲，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动不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定在了原地。
8:17。
卡车呼啸而过，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和人群的惊呼。
鲜血溅了一地，染红了十字路口的石板。
栾大祥的身体，倒在了血泊里。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笔记本。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用他的血写着一行字：“我填了第一个位置……许大源，你必须活到仪式……”
许大源赶到时，只看到了一地的鲜血和那个染血的笔记本。他跪倒在地，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手背的灼痕突然剧烈地发烫，像是要烧穿他的骨头。
剧痛之中，许大源的意识开始模糊。他仿佛看到了许小雯，那个穿着碎花裙的女孩，站在血泊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哥。”许小雯开口，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悲伤，“许家当年分了两袋面粉，换来了爷爷的工人编制。这笔债，许家欠我的。”
许大源的眼泪掉了下来，落在手背上的灼痕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我还……我替许家还……”
“我不要你还面粉。”许小雯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执拗，“我要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我没错！我要他们给我道歉！”
“好……我帮你……”许大源的声音发颤，意识渐渐清醒过来。
他站起身，捡起那个染血的笔记本，目光扫过惊慌失措的王主任，声音冰冷得像刀：“王主任！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报应！”
王主任看着地上的血泊，吓得魂飞魄散。他的双腿发软，再也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错了……我爷爷错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哭腔：“我爷爷王建国，当年贪污粮票，逼死了许小雯！我对不起许小雯！我给她道歉！”
广场上一片哗然。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唏嘘。
王主任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额头磕出了血。“我愿意赔偿！我愿意把家产都捐出来！求求你，放过我吧！”
许大源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赔偿？你拿什么赔偿？一条人命，是你能用钱买回来的吗？”
他的话音刚落，王主任的口袋里突然冒出黑烟。黑烟越来越浓，最后化作一团火焰，将他的钱包烧得精光。钱包里的钞票化为灰烬，一张泛黄的粮票，飘落在地上。
正是1968年的那193斤粮票。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许大源捡起那张粮票，粮票上的血迹，已经发黑。他举着粮票，声音传遍整个广场：“大家看！这就是当年的罪证！这笔血债，迟早要还！”
阳光刺破云层，照在广场上。许大源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他的手背上，那个焦黑的手印，似乎淡了一些。
杨小玉走到他身边，看着地上的粮票，叹了口气：“这只是开始。还有三个人的后代，还没认罪。”
程大林走到栾大祥的尸体旁，蹲下身，轻轻合上了他的眼睛。他的声音恢复了沙哑的本嗓，带着一丝哽咽：“他不是懦夫……他只是想活下去。”
王大鹏站在人群外围，看着眼前的一幕，眼泪掉了下来。他掏出手机，删掉了王主任的联系方式，然后朝着许大源走去。“我……我想帮你们。”
许大源回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广场上的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一片狼藉。红色的卡车停在十字路口，司机已经醒了过来，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许大源攥着那个染血的笔记本，看着上面栾大祥的遗言，心里沉甸甸的。
仪式。
他知道，许小雯说的仪式，就是最后的了结。
要么，债清人安。
要么，同归于尽。
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血红。许大源四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他们的身后，是许家老宅的方向，那里，有一场最终的仪式，在等着他们。
而黑暗中，童谣声再次响起，轻飘飘的，却带着一丝释然：
“一二三四五，讨债好辛苦。
六七八九十，命抵命才值。
哥哥帮我忙，冤屈终得偿。
血债终须还，魂归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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