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内尘埃浮动,光线昏昧。裴琰站在门口,玄色身影几乎与身后的阴暗融为一体,唯有那冰冷的檀香气,无声地宣告着他的存在,压迫感如同实质,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苏棠背对着他,手中攥着那件充当掩饰的旧衣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蛛丝,缠绕在她背上,缓慢收紧。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喉咙。刚刚发现的账册,那触目惊心的“谢琰”签名,那“蛛网缚魂”的朱砂批注,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烫着她的神经。
他来了。在她最接近核心秘密的时刻。
是巧合?还是他一直在暗中注视,等待着她自己踏入这最后的陷阱?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尘埃在从窗纸破洞透进的光柱中,无声飞舞。
终于,裴琰动了。他缓步走入库房,靴子踏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他没有走向苏棠,而是踱步到一旁堆放杂物的书架前,目光似乎随意地扫过那些蒙尘的旧物。
“这废苑库房,倒是清静。”他开口,声音在空旷中显得有些低沉,听不出情绪,“娘娘在此,可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他果然是为这个而来!
苏棠强迫自己转过身,垂下眼睑,避开他迫人的视线,声音尽量平稳:“回提督,此地皆是些陈年旧物,灰尘遍布,并无什么特别。”
“哦?”裴琰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不知名的旧书,漫不经心地翻动着,书页发出脆弱的声响,“杂家还以为,以娘娘的‘细心’,总能在这故纸堆里,翻出些……有趣的东西。”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让苏棠心底发寒。他一定知道了!他知道她找到了那本账册!
“提督说笑了。”苏棠指甲掐进掌心,“臣妾如今只是戴罪之身,奉命劳作,不敢有半分逾越之心。”
裴琰合上书,将其丢回原处,发出一声闷响。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苏棠身上,那眼神深邃,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探究。
“不敢逾越?”他缓缓走近,那冰冷的檀香气再次将她笼罩,“娘娘的‘不敢’,似乎总是……口是心非。”
他在她面前站定,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玄色衣料上细微的纹理,能感受到他身上带来的、属于外面的寒意。
“比如,”他微微俯身,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低,带着蛊惑与危险并存的味道,“娘娘对那‘赤焰丹’……就好奇得很。不是吗?”
他终于直接点破了!
苏棠呼吸一窒,猛地抬眼,对上他近在咫尺的凤眸。那里面没有怒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墨色。
“臣妾不明白提督在说什么。”她咬牙,做最后的挣扎。
“不明白?”裴琰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冰冷的嘲讽,“那娘娘告诉杂家,你怀中所藏……那来自司礼监衣物上的‘赤焰丹’粉末,又是作何用途?”
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苏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遍全身!她自以为隐秘的调查,在他眼中,恐怕如同儿戏!
看着她骤然失血的脸色,裴琰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还有,”他继续逼近,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诛心,“那枚藏在书吏旧袍中的‘毒蛛’铁符……娘娘想必,也看得很清楚吧?”
毒蛛铁符!他也知道!
苏棠再也无法维持镇定,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抵上了冰冷的书架,退无可退。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落入蛛网的飞虫,所有的挣扎,都在猎食者的注视下,显得可笑而徒劳。
“你……你一直都知道……”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这宫中,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杂家?”裴琰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目光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绝望的漠然,“从你派人送出那些‘证据’开始,从你与墨尘接触开始,从你在这浣衣局的污水里,偷偷收集那些粉末开始……你走的每一步,都在杂家的意料之中。”
原来……原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她所谓的破局,所谓的寻找真相,不过是他棋盘上早已设定好的步骤。那场雪夜的“失控”,那句“杂家也不知道”,或许……也只是他演技的一部分?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席卷了苏棠。她看着他冰冷俊美的脸,只觉得前所未有的陌生与可怕。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出声,声音沙哑,“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为什么要让我查到这些?既然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为何不从一开始就阻止我?为何要留着我这条命?!”
这是她最大的不解,也是最深的恐惧。
裴琰盯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中,墨色翻涌,仿佛有无数情绪在其中激烈碰撞,最终却都沉淀为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
“因为杂家想知道,”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在你苏棠的心里,在所谓的‘证据’和‘真相’面前,那半块玉佩……还有没有一丝分量。”
半块玉佩……
苏棠猛地怔住,下意识地抚向怀中。那冰凉的触感,此刻却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
他做这一切,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甚至纵容她查到“赤焰丹”和“毒蛛”的核心秘密,就只是为了……试探那点微不足道的童年情分?
这理由何其荒谬!何其……令人心寒!
“提督觉得,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那点旧事,还重要吗?”苏棠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绝望,“在提督喂臣妾服下‘赤焰丹’之时,在提督将臣妾当作棋子利用、弃如敝履之时,那点情分,早就该烟消云散了!”
裴琰的身体似乎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恨意与疏离,那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悄然碎裂。
库房内,再次陷入死寂。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沙哑:“‘赤焰丹’……并非毒药。”
又来了!又是这句话!
苏棠几乎要笑出声来,那笑声却带着哭腔:“不是毒药?那它是什么?难道是补药不成?!提督密室中那些药丸,与臣妾当日服下的,气味一般无二!还有那账册上‘谢琰’的签名!提督还要如何狡辩?!”
她将所有怀疑和证据都吼了出来,像是要将心中所有的委屈与愤怒都倾泻而出。
裴琰沉默地看着她激动的模样,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那眼神复杂得让苏棠心慌,有疲惫,有挣扎,还有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深沉的痛楚。
“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对你并无好处。”他最终,只说了这样一句。
然后,他转过身,不再看她,走向库房门口。
“收拾干净,回浣衣局去吧。”
他留下这句命令,身影便消失在门外的光线中,如同他来时一般突兀。
库房内,只剩下苏棠一人,靠着冰冷的书架,缓缓滑坐在地。
她看着满室尘埃,看着那个藏着惊天秘密的书匣方向,只觉得浑身冰冷,心力交瘁。
他没有杀她,甚至没有追究她发现账册和铁符的事。
他只是再次强调了那句“并非毒药”,然后留下一个更加扑朔迷离的背影,和那句关于“半块玉佩”的、让她方寸大乱的试探。
蛛网依旧笼罩,真相似乎触手可及,却又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迷雾。
而裴琰……
他到底,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苏棠将脸埋入膝间,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
这场博弈,她似乎从未真正看清过对手。
也从未真正看清过……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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