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报》!看《申报》咯!”
“《字林西报》嘞!”
“来一份。”
...
海城老城厢的“一线天”茶馆,几十年的老字号,清晨时分,在报童的吆喝声,碗盖的碰撞声中,照例开启了又一天的喧嚣。
蓦地,茶馆角落里,一张八仙桌被一只拳头砸得“砰”一声闷响。
众人惊诧望去,只见一中年汉子面色涨得通红,一只拳头攥得死紧,另一只手紧紧捏着《申报》,微微发颤,眼睛死死盯着报上标题——《铁路专使南下筹备》。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卢汉、粤汉铁路纳入规划论证》。
这声闷响像是个信号,紧接着,茶馆里陆续响起了更多的“砰砰”声,有的是懊恼地捶桌,有的是后悔不迭地拍大腿,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骂娘声。
“触那娘个屉!阿拉真真被这小赤佬摆了一道!”一个穿着绸衫的商人模样的人恨声道。
“哎呦喂!我老早讲了,事体出得古怪,肯定有搞头!你们昨天一个个抢着抛,现在好喽,连累我也不敢留。”
“依我讲,这就是个‘弹弓架子’,前两日金利源里,十两的本票只兑两成半,票畅银号索性门板闩闩紧,今早就消息就出来了,哪能会这么巧?”
“字林西诶!英格丽人的报纸,总不会造假吧?”有人提出异议,却不那么肯定。
“抛掉么就算了,想买的也再看看苗头,这个世道,一天一个花样,啥人讲得准?”
“《申报》也罢,《字林西报》也好,横竖一句话,这票横财,阿拉是没这个福气消受咯。”有人总结道,充满了酸葡萄的心理。
角落里,老茶客老刘头,慢悠悠呷了口茶,一副洞悉世情的模样,道:“老早我就讲过,做事情,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前两日涨到天上的时候,叫你们抛,你们一个个捂了海紧。等到跌进烂泥里的时候,叫你们捡便宜,你们又缩手缩脚。钞票银子,生来就是给胆大心细的人赚的。”
突然,大堂里猛地炸起一个尖利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大喊道:“大消息!天大的消息!沪宁、卢汉、粤汉,还有关外的几条铁路,朝廷要筹款三万万两!真的!北边专使都南下了!”
这一嗓子,如同冷水进了热油锅。
“真个假个?”
“千真万确!金利源的行市,已经回到五成啦!”
“我的乖乖隆地咚!”
“票畅银号门口人山人海!十两本票兑五成,有多少收多少!已经有人喊到六成收了!”
“还等点啥?捡银子都不会么?这种眯牢眼睛赚钞票的生意,还不快去捡?”刘老爷子也坐不住了,扯开嗓子喊。
“走!听刘老爷子的!”
“去金利源!”二楼雅座顿时一片兵荒马乱,桌椅碰撞声,急促的脚步声,茶碗打翻声,不绝于耳。
刚才还在懊恼咒骂的茶客,此刻个个眼红脖子粗,争先恐后往楼下冲,生怕慢一步,钞票就长翅膀飞了。
“利和药行的张老板,放话六成收十万两!金利源想要一家头通吃!”
“通吃?触那!心肠忒黑了!你还抢得过他们?”
“调头!调头!去万隆票号看看!”
“去票畅!”
...
与此同时,公法交界,别墅里。
《申报》和《字林西报》上的报道,同样打的汤绍安措手不及。
书房内,周学熙面色凝重地汇报:“先生,按原计划,范高头那边先抛了三十万两债券压价,价格一度跌破三成。但我们只来得及吃进四十万两不到,远低于预期。”
“今天这两篇报道,让价格直接翻倍,我们被人截胡了。”
随后,周学熙抬眼看向汤绍安,迟疑道:“范高头派人来问,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有意思。”汤绍安却轻笑一声。
周学熙大为不解,粗略一算,今日被截胡的利润何止百万两,先生为何还能如此从容?
“学熙啊,”汤绍安放下报纸,端起茶杯,道:“你看,英格丽人这是被打到七寸,急了。看来,三两银子,就是他们的命门。”
周学熙一怔,未能立刻领悟。
“人家开始耍盘外招呢!”汤绍安抿了口茶,语气笃定道:“上回我们离场时抛的债券,你以为是谁接的?散户没这个实力。恐怕大半是汇丰联合鸡盼的正金银行接的盘,否则,他们也不会像疯狗一样满世界找我算账了。”
“这……债券是汇丰发行的,他们自己也下场炒卖?这严重违规!本金从何而来?”周学熙瞪大了眼睛。
“在暴利面前,从来没什么是违规。至于本金?”汤绍安嘴角勾起一抹讥讽,道:“发行价十两的债券,三两回购,这本金,不就来了么?实在不行,先挪用一部分就是。”
“那……那我们该如何反制?”
“当然是找到他们的止损点,把他们洗出局,把筹码拿回来。”
“洗?”周学熙一头雾水。
...
外滩21号,一栋三层高的维多利亚时期古典复兴式建筑,外观宏伟,装饰有巨大的石柱和精美的雕刻,矗立在此的汇丰银行大楼,是英格丽帝国财富和实力的纪念碑,与领事馆毗邻,共同构成了英格丽在海城乃至整个东方的影响力中心。
三楼一间面朝黄浦江的豪华办公室内,雪茄的烟雾与来自波尔多的红酒香气混杂,壁炉上方,挂着维多利亚女王的巨幅画像。
汇丰银行经理托马斯爵士惬意地靠在沙发上,吐出一口烟圈。
“哦,我亲爱的福德曼,放松点。该死的八月已经过去了,一切都在向好,不是吗?”他晃动着杯中殷红的酒液。
助手福德曼依旧面色严肃,一丝不苟地汇报着债券价格的市场动态。
“停一停,伙计,”托马斯爵士打断他,“把那些繁琐的过程丢进黄埔江吧!告诉我结果,女王陛下只想听到好消息。”
“目前的市价,稳定在六两。”福德曼合上记事本。
“我们投入了十万英镑,足够在伦敦买下一栋像样的别墅!结果呢?这该死的债券才翻了一倍!而那些鸡盼人,他们付出了什么?”托马斯爵士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满,“听着,福德曼,去告诉那些小矮子,上帝一定会惩罚他们的不劳而获。除非,在后天之前,价格能恢复到发行价!”
“好的!托马斯爵士!您的问候,我一定带到。”
...
资本的狂热再次被点燃,市场的疯狂远超预期。
这两篇报道,与其说是点燃行情的导火索,不如说是给这本就暗流汹涌的市场,注入了一针亢奋剂。
稍晚的时候,由“远东商业协会”在礼查饭店举办的晚宴,冠盖云集。
各国领事、洋行大班、商界巨子悉数到场。
这栋维多利亚时期风格砖木结构建筑风格的礼查饭店,始建于1846年,是在华的第一座西式酒店,坐落于苏州河与黄浦江交汇处,紧靠外白渡桥,地处公共租界北缘。
宽敞的宴会厅,精致的餐厅和舒适的客房,辉煌的灯火将大厅照得通明,留声机播放着舒缓西洋音乐,穿着笔挺制服的外国侍者穿梭其间,无不处处彰显着奢华与优雅。
宴会后不久,据知情人士透露,英格丽驻沪大使休斯承认了今早的报道。
次日,债券市场陷入了更疯狂的沸腾。
各大票号前人头攒动,水泄不通,租界内的外资银行也不例外。
面值十两的债券,挂牌价纷纷突破了八两。
两天前,二两五钱银子就能买到的“一张纸”,转眼就能换回六两以上的真金白银,收益率超过百分之两百!
这简直是在合法的抢劫,足以让最保守的人也为之疯狂。
《距离发行价仅剩十二小时!》
《发行价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怡和、太古洋行已重仓持有,跟紧巨头,稳赚不赔!》
当晚的某些晚报,都已经用上了极具煽动性的标题。
整个海城,都弥漫着一股淘金般的躁动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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