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城市,像一块被浸湿的脏抹布,霓虹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沥青路上扭曲、变形。郭宇穿着一件毫不起眼的灰色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融入了地铁站晚高峰的人流。他走得不快,步伐却异常稳定,与周围行色匆匆、满脸疲惫的上班族形成了鲜明对比。周围的人潮如同浑浊的河水,而他,是河底一块沉默而坚硬的石头。
他的目标,是城南一片鱼龙混杂的旧城区,那里藏着“泥鳅”生前经营的一个秘密联络点——一家24小时营业的、兼营传真和复印的破旧打印店。
“直接接管‘泥鳅’的遗产,是否太过显眼?”“元”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如同冰冷的空气,“此等阴沟里的老鼠,嗅觉最是灵敏。”
“不是接管,是‘合作’。”郭宇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地铁的轰鸣淹没,“‘泥鳅’死了,但他的渠道,他手下那些只为钱卖命的信息掮客、黑客、伪造专家还在。他们现在就像没头的苍蝇,需要一个新的大脑,一份更丰厚的报酬。而我,能给他们。”
他走出地铁站,拐进一条灯光昏暗、充斥着油烟和垃圾酸腐气味的后巷。打印店的招牌歪歪斜斜,霓虹灯管坏了一半,只剩下“打……店”两个字在顽强闪烁。
推开沾满油污的玻璃门,门铃发出嘶哑的“叮咚”声。店里很小,只有一个戴着老花镜、正在修理一台老旧复印机的干瘦老头,和一个穿着紧身裙、浓妆艳抹、正对着小镜子补妆的年轻女人。空气中弥漫着墨粉和廉价香水混合的怪异气味。
望气术无声运转。
老头头顶是代表衰老和谨慎的灰白色气息,其中夹杂着一丝极淡的、属于技术人员的专注蓝光。
那女人则是浮躁的粉红与贪婪的亮黄色交织,气息轻浮,是典型的风尘女子,也可能是用来掩人耳目的“门面”。
郭宇直接走向柜台,没有说话,只是将一枚造型奇特的金属U盘(来自“屠夫”的遗物,是“影刃”小队内部的身份识别信物之一)放在了沾满指纹的玻璃柜台上。
老头的动作顿住了,浑浊的眼睛从老花镜上方抬起,锐利地扫了郭宇一眼,又迅速低下头,继续摆弄复印机,但手指的细微颤抖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那补妆的女人也停下了动作,眼神惊疑不定地在郭宇和U盘之间逡巡。
“这东西,认识吗?”郭宇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
老头沉默了几秒,才沙哑地开口,头也没抬:“不认识。修机器吗?不修就请便。”
郭宇也不恼,指尖在柜台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声响,如同敲在人的心尖上。“‘泥鳅’栽了。他的线,现在由我接手。”他顿了顿,观察着两人的反应,老头的手指捏紧了一把螺丝刀,女人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
“我不需要你们的忠诚,只需要你们的能力和……闭嘴。”郭宇继续道,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一股森寒,“报酬,是‘泥鳅’给的三倍。任务,会比以前更危险,但也更有‘意思’。”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压在U盘下面,推到老头面前。“这是第一个任务。三天内,我要这个人的所有资料,公开的,不公开的,包括他昨晚在哪个酒吧厕所里吐过。资料准备好,老地方,‘星光’网吧,第七号机,密码照旧。”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就走,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推门融入外面的夜色,留下打印店里死一般的寂静和两个面色惊疑不定的人。
老头缓缓拿起那张纸条,只看了一眼,瞳孔便猛地收缩。上面只有一个名字——李茂,曾经郭宇所在公司的部门副总,也是当初第一个跳出来指证他“盗窃商业机密”的人。
“他……他是谁?”女人声音发颤地问。
老头盯着那扇还在晃动的玻璃门,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那股冰冷的压力,他深吸一口气,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被一种对金钱和未知危险的恐惧与渴望所取代。
“不知道。”他沙哑地说,“但……是个我们惹不起,也……可能赌不起的主。”
……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金融区,某家高级咖啡馆的包厢里。
一个穿着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正志得意满地品着蓝山咖啡,和对面的同伴谈笑风生。他是王坤,曾经郭宇的“好友”,也是在他落难后最快划清界限、并迅速接手了他所有客户资源的人。
“……林氏这次倒得太快了,真是没想到。”王坤晃着咖啡杯,嘴角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不过也好,空出这么多市场,正是我们大展拳脚的时候。说起来,郭宇那小子,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要是知道他现在这落魄样,啧啧……”
他话音未落,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一条匿名短信跳了出来。没有文字,只有一张模糊但能辨认出是他昨晚在某个私人俱乐部,搂着一个非他妻子的年轻女人走进房间的监控截图截图。
王坤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手中的咖啡杯“哐当”一声掉在桌上,褐色的液体溅了他一身。
“怎么了,王总?”同伴疑惑地问。
王坤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试图删除信息,却发现根本无法操作。他猛地抬头,惊恐地环顾四周,仿佛黑暗中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在冷冷地注视着他。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衬衫后背。
窗外,夜色渐浓。
郭宇行走在霓虹无法照亮的阴影里,如同一个编织着无形巨网的暗夜行者。
清算,早已开始。
只是这一次,不再用血与火,而是用他们最熟悉也最恐惧的规则——信息、金钱、以及……身败名裂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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