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江南，连雨水都带着缠绵的意味。就在一场淅淅沥沥的夜雨过后，来自京城的驿马，踏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将那份牵动无数人心的秋闱榜文，送到了水城府衙，也送到了翘首以盼的苏宅。
消息是周子墨的父亲最先得知的——他在府衙有相识的书吏。周父不敢耽搁，立刻让儿子赶去苏家报喜。
那日午后，苏言正在书房临摹一幅前朝大家的山水小品，苏暖暖挨在一旁，翻着一本新得的绣样图册，两人之间流淌着静谧安好的时光。莫云亦则难得没有外出，窝在花厅的软榻上，对着一堆账本和货样单子抓耳挠腮。
周子墨几乎是跑着冲进了苏宅，气息未匀，脸上却因激动而泛着红光，见到迎出来的苏伯，便一迭声地道喜：“中了！苏伯！言大哥中了！秋闱第十名亚元！恭喜！恭喜啊！”
喜讯瞬间点燃了苏宅。苏伯老泪纵横，仆役们喜笑颜开。苏暖暖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巨大的喜悦让她直接从椅子上跳起，冲到苏言面前，眼睛亮得惊人：“哥哥！真的吗？第十名？亚元？哥哥你好厉害！”
苏言放下笔，一贯沉静的眸子里漾开真切的笑意，他抬手，轻轻拂去苏暖暖因激动而飘到脸颊的一缕碎发，温声道：“嗯，运气尚可。”
莫云亦也闻声赶来，抢过喜报一看，哈哈大笑，用力拍着苏言的肩膀：“好小子！真给咱们争气！今晚必须庆贺！”
当晚的庆贺宴简单却温馨。然而，喜悦过后，便是现实的考量。
“言哥儿，中了举人，明年春闱在即，得尽快回京准备了吧？” 莫云亦问道，语气里带着了然。
苏言点头：“父亲信中亦是此意。需回京拜见座师，与同年切磋，闭门备考。”
“那暖暖呢？” 莫云亦看向苏暖暖，“跟你一起回去，还是留在这儿？” 他私心是有点希望苏暖暖留下的，热闹。
苏言尚未回答，苏暖暖已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着苏言：“我跟哥哥一起回去。”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哥哥备考辛苦，身边需要人照顾起居。我回去，也能陪着爹娘，不让哥哥分心挂念。”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与他分开这么久。水城虽好，但京城才是他们共同的家，也是任务的主场。分别数月已是极限，她不愿再等一个漫长的冬天。
苏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本也有些犹豫，是让她留在相对安稳熟悉的水城，还是随自己奔波返京。此刻见她心意已决，眼中是全然的信赖与不愿分离的依恋，心中那点权衡便瞬间消散，化为一片柔软的妥帖。
“好。” 他唇角微扬，应得干脆，“我们一起回去。”
莫云亦“啊”了一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像只被夺走了玩具的大狗，肩膀都耷拉下来：“都要走啊……就剩我一个了……” 他看了看苏暖暖，又看看苏言，嘟囔道，“好吧好吧，就知道暖暖妹妹最黏的还是言哥儿……唉，可怜我一个人在这儿孤军奋战……”
他这副夸张的失落模样，倒是冲淡了些许离别愁绪。苏暖暖忍俊不禁，软声安慰道：“云亦哥哥，你在这儿大展拳脚，等生意做大了，风风光光回京城，那才叫厉害呢！我和哥哥在京城等你，等你回来，咱们再一起庆祝！”
“这可是你说的！” 莫云亦立刻打起精神，“等我回去，非得让你们看看我莫某人江南一战之威！言哥儿，暖暖妹妹，你们就在京城等着接我的捷报吧！年关前，我一定回去！”
接下来的几日，苏言一边收拾行装、辞别故交，一边也将莫云亦手头几桩要紧事务理清头绪，留下了自己的建议。苏暖暖则帮着苏伯打点带回京的土仪礼物，又特意去和林书意、赵铮、周子墨三人好好道了别，约定书信往来。
分别那日，秋阳煦暖。水城码头，客船待发。
苏伯带着仆役安置行李。林书意红着眼圈送给苏暖暖一个亲手绣的香囊，赵铮嚷嚷着“言哥当了官别忘了带咱们骑马”，周子墨则默默递上一卷精心整理的江南风物笔记。
莫云亦站在码头上，看看苏言，又看看苏暖暖，最后用力拍了拍苏言的肩膀：“言哥儿，路上照顾好暖暖妹妹，也照顾好自己！春闱再创佳绩！咱们京城见！”
“保重。” 苏言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莫云又转向苏暖暖，想如往常般揉揉她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又改为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难得正色道：“暖暖妹妹，路上听哥哥的话。回京了也要开开心心的，等着云亦哥哥回去给你带好玩的！”
“嗯！云亦哥哥，你也保重，早点回来！” 苏暖暖用力点头。
最后，苏言伸出手，苏暖暖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的小手放入他温热的掌心。他牵着她，稳步踏上通往客船的跳板。江风拂来，吹动两人的衣袂。
站在船舷边，回望码头。莫云亦还在用力挥手，身影在秋日的光晕中显得有些模糊。水城的粉墙黛瓦、小桥流水，渐渐向后退去，融成一幅氤氲的画卷。
客船启航，破开平静的江面，向北而行。苏暖暖靠在苏言身侧，望着逐渐远去的江南景致，心中虽有离愁，但更多的是一种踏实的归意。手心里传来的温度稳定而有力，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哥哥，我们回家了。” 她轻声说。
“嗯，回家了。” 苏言应道，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拢到耳后，目光投向水天一色的前方。京城，等待他们的将是新的挑战，也是共同的未来。而有她在身边，这条归途，似乎也变得温暖而值得期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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