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至诚不知道,就在他辛苦耕耘的时候,邱家三房亦是一样。
为了娃娃亲,他们拼了。
他们的妻子也早就做好了准备,调理好了身体,准备好了怀孕秘方,他们目标明确——生一个能抓住王家未来继承人的女儿!
哪怕是邱池州的大房,也一样!
虽然邱池州夫妻不甘,但暂时来说,他们还不敢公开对抗、质疑王光录夫妻和父亲邱风鸣的决定。
他们只能在姐夫王光录、姐姐邱夜梅和父亲邱风鸣制定的规则范围内玩。
府城王宅,主院。
红烛高烧,却驱不散室内的沉郁。
王光录和邱夜梅并排躺在宽大的拔步床上,帐幔低垂,隔绝了外界,却隔不断他们内心翻江倒海的思绪。
远处,听竹轩的方向早已归于寂静,但那寂静反而像一面鼓,在他们心头咚咚敲响。
邱夜梅翻了个身,面朝里,眼泪无声地滑入锦枕。
她成功了,计划一步步实现,儿媳终于和侄儿圆了房。
继第一步后,长房延续香火的第二步也已经落实。
可为什么心口这么疼?
像被钝刀子反复割锯。
她眼前浮现出儿子王至精苍白虚弱的脸,他小时候摇摇晃晃扑进自己怀里的温热,少年时读书习武的专注,还有病榻前气息微弱却仍努力微笑安慰她的样子……
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曾经全部的希望和骄傲。
而今晚,就在不远处,他名义上的妻子,正躺在他堂弟的怀里。
这算什么事啊?
对亡子的背叛?
为了家族利益必须践行的、冷酷的权宜之计?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亲手将儿子最后一点存在痕迹都抹去的刽子手,尽管这痕迹本就摇摇欲坠,尽管他儿子对儿媳几乎没有感情。
“精儿…娘对不起你…”她压抑的呜咽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王光录也没有睡。
他睁着眼,望着帐顶繁复的刺绣纹样,眼神空洞而锐利。
商海沉浮几十年,他早已练就铁石心肠,凡事以利益为先。
兼挑之事,他策划已久,不容有失。
今夜事成,他本该松一口气,甚至感到喜悦。
但此刻,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愤怒,以及更深沉的悲痛,攫住了他。
那不是对崔雨茵的,也不是对王至诚的,而是对那只看不见的、夺走了他独子性命的黑手的滔天恨意!
他想起了儿子死后那诡异的平静,想起了某些势力若有若无的试探和打压,想起了调查时遇到的种种阻力和警告。
他之前选择隐忍,因为王家虽富,却无足够硬的根基,独子又亡,后继无人,他不敢冒险,只能先求存,再图后计。
他甚至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侄儿身上,用另一种方式“夺”回属于他儿子的一切。
但至诚的“小三元”和武秀才身份,像一剂强心针!
崔家老太爷冲击首辅大相公成功的消息(他比京城来报信的人更早通过秘密渠道知晓),更是一道护身符!
王家,不再是无根浮萍,无爪老虎了!
还有雨茵…
今晚之后,她就彻底是王家的人了,崔家这层关系,真正绑死!
幸好,京城来报信的人现在还没到!
或者说崔家并不怎么重视崔雨茵这个嫡女!
不过,外人不知道啊!
而且一旦王家出现问题,哪怕只是为了避免影响到自家,崔家也很难对王家的事袖手旁观。
那就是机会!
“夜梅,”王光录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沙哑而冰冷,“是时候了!”
邱夜梅的哭声一顿。
王光录继续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们之前只想着怎么让长房不绝嗣,怎么保住家业,甚至…甚至利用了至诚,委屈了雨茵,更…辜负了精儿!如今大局已定,我们或许是时候考虑一下其他事了!”
邱夜梅也坐了起来,脸上泪痕未干:“老爷,你的意思是?”
王光录猛地坐起身,眼中燃烧着骇人的火焰:“精儿不能白死!他走得不明不白,我们做父母的,却因为惧怕可能的后果,连深究都不敢…我们还算什么父母!”
“老爷!”邱夜梅呢喃。
“查!”王光录斩钉截铁,“先慢慢查!以前我们不敢动,是没资本,没底气,怕查到最后家破人亡,连给精儿烧纸的人都没了。但现在不同了!至诚争气,给了我们希望!崔家势起,给了我们凭仗!精儿的仇,必须报!查清楚后,哪怕对方是天王老子,我也要撕下他一块肉来!否则,我王光录枉为人父!九泉之下,也无颜见精儿!”
邱夜梅思考了一瞬,随即重重地点头,擦干眼泪,脸上呈现出一种母狼般的狠厉:“好!查!这些年,我心里无一日不煎熬!装糊涂,不过是为了降低某些人的戒心!精儿院里的松树,他常把玩的那块玉佩,他病倒前接触过的所有人…从头查起!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暗卫、银钱、人脉,全部撒出去!王家倾家荡产,也要揪出那只黑手!”
夫妻二人此刻再无睡意,只有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
丧子之痛被长期压抑,今夜因这桩成功的“兼挑”而彻底引爆,转化成了不顾一切的决心。
他们不再仅仅是成功的商人和悲痛的父母,更是一对誓要血债血偿的复仇者。
后,他们要留!
仇,他们也要报!
天蒙蒙亮,王至诚便被崔雨茵近乎驱赶地“请”出了听竹轩。
她裹着被子,背对着他,声音冷淡而疲惫,只求他快些离开。
王至诚理解她的尴尬与无措,心中那点旖旎和满足迅速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默默穿上衣服离开,走在黎明清冷的空气中,昨夜种种恍如一梦。
回到松涛苑,这里的一切都提醒着他,这是堂兄王至精曾经生活的地方。
书案上摆放着堂兄读过的书,架子上有他收集的小玩意儿,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旧主的气息。
王至诚抚过冰冷的桌面,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他占了堂兄的院子,享用了本属于堂兄的资源,如今…更是占有了堂兄名义上的妻子。
虽然这一切都是大伯的安排,是为了家族延续,但面对逝者,他无法完全心安理得。
“精哥,”他对着空寂的房间低声自语,“你放心,大伯和大伯母,我会替你尽心奉养,绝不会让他们晚年孤苦。你这一脉,我也会尽力让其延续、兴旺。你在天有灵,安息吧。”
这份承诺,既是对亡者的告慰,也是王至诚对自己的一种道德救赎。
为了平复心绪,他照例盘膝坐下,运转《安魂典》。
清凉之意流转,试图驱散王至诚身体的疲惫和内心的波澜。
然而今夜,或许是经历了人事,神魂格外敏感,或许是那份愧疚引动了什么,他总觉得心神不宁,修炼时感知比平时更加飘忽不定。
冥冥中,他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微弱、极奇异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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