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日狂欢的余温还没散尽,陈默就蔫了。或许是节日里人挤人着了风寒,又或许是吃了些不常吃的油腻祭肉,从昨天半夜开始,他就觉得头重脚轻,喉咙发干,身上一阵阵发冷,还跑了两次茅厕。
“糟了,水土不服,外加有点肠胃炎前兆?”陈默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想着。在现代,几片药就能搞定的事,在这儿却成了麻烦。硬扛?看这架势,怕是要躺好几天,耽误正事。
“得去看医生。”他挣扎着爬起来,跟一脸关切的赵掌柜说明了情况。赵掌柜倒是通情达理,立刻让阿旺陪他去西市附近一家颇有名气的“秦氏医馆”。
一进医馆,一股浓郁复杂的药草味就冲鼻而来,不算难闻,但极具辨识度。馆内陈设简单,靠墙是一排高大的药柜,无数个小抽屉上贴着药材名称的标签。几个学徒模样的年轻人正在柜台后忙着用戥子称药、用铜杵臼捣药。等候区坐着几个面带病容的病人,唉声叹气。
坐堂的是一位五十来岁、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的老者,想必就是秦医师了。他正给一个妇人诊病,手指搭在妇人手腕上,微闭着眼,神情专注。
“望、闻、问、切……”陈默心里默念着中医四诊,好奇地观察。只见秦医师仔细看了那妇人的舌苔,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才凝神诊脉,手指在妇人腕间轻轻按压,仿佛在倾听身体内部的秘密。
轮到陈默,他在秦医师面前的席子上坐下。
“何处不适?”秦医师声音平和。
陈默尽量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词汇描述了自己的症状:恶寒、发热、头身困重、咽干、腹中不适、泄泻。
秦医师示意他伸手,三根微凉的手指搭上了他的腕脉。那手指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感知力,在他脉搏上停留了许久,时轻时重。陈默屏住呼吸,感觉有点神奇。
诊完脉,秦医师又让他伸出舌头看了看舌苔,然后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外感风寒,内伤湿滞。营卫不和,脾胃运化失司。”
陈默听得半懂不懂,但感觉概括得挺准。
接着,秦医师拿起一枚打磨光滑的骨针,在陈默的手腕、虎口等几个地方快速刺了几下,放出少许血。动作熟练,带着一种古朴的韵律感。微微的刺痛过后,陈默竟觉得脑袋似乎清明了一点点。
“此乃泄其邪热。”秦医师解释道,随后又取来几根细长的艾绒,在一个铜制的小灸盒里点燃,隔着薄布在他腹部的“中脘穴”、腿上的“足三里”等位置进行温灸。一股温热舒缓的感觉慢慢渗透进去,原本有些痉挛的肠胃似乎放松了些。
“此乃温中和胃,散寒除湿。”
最后,秦医师提笔在一块小木牍上写下药方,字体古朴。他一边写一边对学徒口述:“桂枝三钱,白芍三钱,炙甘草二钱,生姜五片,大枣五枚擘……此桂枝汤加减,解肌发表,调和营卫。再加藿香、佩兰各两钱,以化湿和中……”
学徒飞快地按照方子从那些密密麻麻的小抽屉里抓药、称重,然后用桑皮纸包好。
整个诊疗过程,秦医师逻辑清晰,手段多样,理论基础也自成体系,让陈默大开眼界,心中暗暗佩服古人智慧。这水平,放在任何时代都算得上是经验丰富的老中医了。
但与此同时,他作为来自现代的灵魂,也敏锐地注意到了许多可以改进之处,职业病忍不住开始在心里“挑刺”:
1. 卫生条件: 那骨针虽然用布擦拭,但并未见到严格的消毒流程。艾灸倒是利用高温,相对好点。
2. 定量模糊: 药材的“三钱”、“两钱”全凭学徒的手感和戥子,标准化程度低。药材的炮制工艺也依赖个人经验。
3. 诊断主观性: 脉象、舌象的判断很大程度上依赖医师的个人经验和主观感觉,缺乏客观指标。
4. 认知局限: 对微生物完全没有概念,所有病因都归结于“风寒暑湿燥火”等外邪和内部阴阳失衡。对于真正的烈性传染病,手段恐怕有限。
“若是能引入一些基本的消毒概念,比如沸水煮针;如果能对药材进行更精细的标准化处理和定量;如果能结合一些更客观的检查手段……”陈默的脑子飞快地转着,但又立刻打住。他知道,这些想法太超前,没有现代工业和技术支撑,贸然提出只会被当成胡言乱语。
他付了诊金和药费,拿着三包草药,和阿旺一起离开了医馆。
回去的路上,他一边感受着艾灸留下的余温和针刺放血后的轻松,一边回味着刚才的见闻。
汉代医学,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蕴含着惊人的直觉智慧和实践经验,但在理论体系、技术手段和标准化方面,还有着巨大的、来自时代的局限性。
“或许……将来有机会,可以试着在不颠覆其理论框架的前提下,悄悄推动一些微小的、可行的改进?”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萌芽。比如,从最简单的卫生习惯开始?或者,在某些特定情况下,提出一些更精准的药材配伍建议?
他知道这很难,需要时机,也需要他拥有足够的话语权和信任度。
但这次意外的医馆之行,不仅治了他的病,更在他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未来,或许这颗种子能在合适的土壤里,发芽生长。
回到货栈,他乖乖地用陶罐煎起药来,满屋子弥漫着桂枝和生姜特有的辛香气息。
“先好好活着,才能想得更远。”他吹着滚烫的药汁,默默地对自己说。帝都长安,需要他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
(第四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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