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先汉像被抽走了骨头,瘫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好一会儿,眼神挣扎,脸色变幻不定。
最终,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一咬牙,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后,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厚的、用报纸随意包着的长方形信封,看那厚度,分量不轻。
他走回来,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放在吴良友面前的茶几上,往他那边推了推,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哀求:“吴局,我……我明白,您也有您的难处。这点……这点小小的心意,不成敬意,您务必收下。就算……就算这项目最后真的黄了,搞不成了,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们宏达公司的关照和支持。”
他这话说得言不由衷,眼神里满是期待。
吴良友眼角余光扫了眼那信封的厚度,心里快速估摸了一下,好家伙,看这架势,里面起码得有十万现金。
他心里瞬间泛起波澜,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十万块,不是小数目,够他挣一年多了。
可面上,他依旧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被侮辱了的愠怒,伸手坚决地把信封推了回去,语气带着批评:“向总!你这就太见外了啊!咱们这关系,还用得着来这套?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赶紧收回去!这像什么话!”
他义正辞严地拒绝,仿佛自己是个一尘不染的圣人。
他可不傻,这种直接送现金的事儿,风险太大,太低级,稍有不慎,就是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他吴良友想要的,是更隐蔽、更安全、更长期的好处,是那种能放在阳光下的“合法”收益,比如那五个点的“辛苦费”,走公司账目,做得天衣无缝。
向先汉见状,心里愈发没底,彻底慌了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绝望的颤抖:
“那……那您看……吴局,这项目,就……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就……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巴巴地望着吴良友。
吴良友看着向先汉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慢条斯理地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狠狠摁灭在那个水晶烟灰缸里,然后站起身,掸了掸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居高临下地看着向先汉,语气变得有些高深莫测:
“办法嘛……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向先汉的胃口,看着他瞬间重新燃起希望的眼神,才慢悠悠地说道,“就看你会不会做人,懂不懂事儿,悟性够不够了。”
向先汉像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懂!我懂!吴局您指点,我一定照办!”
吴良友这才压低声音,仿佛在透露什么天机:“这个项目的公开招标事宜,具体组织和实施,归口在县土地开发公司那边负责。开发公司的总经理廖启明,是具体负责人,手握实权。你要不……去找他问问情况,沟通沟通感情?”
他轻描淡写地把皮球踢了出去。
向先汉一下愣住了,满脸的疑惑和不解:
“找……找廖启明?吴局,他不就是您手下分管的一个部门负责人嘛?他……他能有多大能量?您直接跟他打个招呼,不比我去强一百倍?”
他觉得吴良友是在敷衍他,踢皮球。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
吴良友摆摆手,一副“你不懂这里面的门道”的表情,“县官不如现管呐!有些事,我出面反而不方便,目标太大,容易惹人注意。廖启明具体操办这个事,他那里,操作空间反而更大,更灵活。我能帮你指的路,就这么多了。”
他边说边往门口走,头也不回,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剩下的,就看你自己怎么运作了,看你自己的本事和诚意了。记住啊,去找他,可千万别说是我让你去的。要装作是你自己打听到的,明白吗?”
最后一句叮嘱,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说完,他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砰”地一声带上了办公室的门,留下向先汉一个人,呆若木鸡地站在奢华却冰冷的办公室里,望着那扇紧闭的门,眼神里先是茫然,然后是恍然大悟,最后被一种混合着愤怒、不甘和被戏耍的屈辱所填满。
向先汉盯着门口,足足愣了一分多钟,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狠狠一拳砸在昂贵的檀木茶几上,震得茶杯乱跳,心里把吴良友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吴良友你这只老狐狸!王八蛋!吃人不吐骨头的货!明摆着就是自己不想沾腥,又想拿好处,故意把我往廖启明那里推,让我去当这个冤大头,去给廖启明送钱,你自己躲在后面坐收渔利!真他妈的黑心烂肺!
可骂归骂,项目还得要,这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和公司未来,咬碎了牙,也得往肚子里咽。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好半天,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狠狠一咬牙,像是做出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拿起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廖启明的电话,手指颤抖着按下了拨号键。
第二天下午三点,向先汉提着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黑色大号塑料袋,神色匆匆,像个做贼的一样,低着头,快步走进了位于县城另一端的县土地开发公司大院。
廖启明的办公室,跟吴良友的局长室、向先汉的总经理办公室比起来,简直寒酸得不像话,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产物。
就一张掉漆的旧办公桌,一个铁皮文件柜,再加两把木头椅子,墙上倒是端端正正贴着“廉洁自律,克己奉公”八个大字的红色标语,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儿。
“廖经理,打扰您休息了,实在不好意思。”
向先汉反手关上门,把那个黑色塑料袋轻轻放在门后的角落里,脸上堆起比昨天见吴良友时更加卑微、更加谄媚的笑容,那笑容,假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廖启明正伏在桌上写东西,听见声音,放下笔,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厚厚的、镜片一圈圈如同瓶底的黑框眼镜,目光先在向先汉脸上停留片刻,然后不经意地在那黑色塑料袋上扫了一圈,语气平淡得像白开水,没有任何波澜:“哟,向总?稀客啊!今天是什么风,把您这位大老板吹到我这小庙来了?”
向先汉赶紧走上前,从那个黑色塑料袋里麻利地掏出两条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软中华香烟,毕恭毕敬地放在廖启明那张堆满文件的办公桌上,动作轻得像是在放置易碎品:
“廖经理,您看您说的,我算什么大老板,就是个小商人,混口饭吃。今天来,主要是听说……听说荒草坪那个土地整理项目,马上要进入公开招标程序了。我这心里没底啊,特意来向您请教请教,这具体的招标流程是咋回事儿?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关键环节?免得我们这种小公司不懂规矩,回头准备不足,闹出笑话,或者不小心触犯了哪条红线,那可就给领导们添麻烦了。”
他话说得极其谦卑,把自己放在一个学生的位置上。
廖启明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他拿起桌上那两条烟,在手里掂量了两下,感受了一下分量,然后随手放在一边:“招标流程?所有的信息,包括招标公告、资质要求、评分标准,到时候都会在县政府官网和公共资源交易中心网站上公布,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向总您这么精明能干、消息灵通的人,会不知道?还需要特意跑来问我?”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语气带着调侃,“您呀,就别在我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了,绕那些弯子没意思。有啥事儿,咱们开门见山,直说吧。我这儿待会儿还有个会,时间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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