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起无殇
十年光阴，如溪水般从指缝间悄然流逝。
江南春日，柳絮纷飞如雪，落在青瓦白墙的庭院里。一株百年海棠树下，少女斜倚在软榻上，闭目凝神。阳光透过繁花缝隙，在她脸上洒下斑驳光影，将那原本就绝美的容颜映衬得愈发不像凡尘中人。
叶风——如今已是个十四岁的少女，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沉静与淡然。唯有当她睁开眼时，那双狐狸般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锐利，才隐隐透露出这不单单是个养在深闺的少女。
“小风。”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夜无殇一身墨色长衫，手持一件薄披风走了过来。十八岁的少年已初具挺拔身姿，眉目俊朗，唯有在看向叶风时，那双总是冷峻的眼睛才会融化出几分温度。
“虽说春日渐暖，但风里还带着寒气，怎么不多穿些？”他轻声说着，小心翼翼地将披风盖在叶风身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叶风微微抬眼，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无殇哥哥，我不冷。”
这声“哥哥”叫得自然，却在她心底掀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十年了，她已习惯了这个身份，这个称呼，甚至习惯了夜无殇无微不至的关怀。但灵魂深处，那个曾经叱咤江湖的叶风，从未真正消失。
夜无殇在她身旁坐下，伸手轻轻拂去她发间的柳絮，眼神温柔：“小风真乖，过会我们一起去外面买糖葫芦，怎么样？”
叶风轻点了一下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她记得十年前的那个午后，三岁的夜无殇抱着还是婴孩的她，天真地向老财主请求让她做他未来的媳妇。那时的她，虽外表是个无力反抗的婴儿，内心却是个历经重生的侠客，满心都是荒谬与不甘。
然而命运弄人，十年相处，那个曾经她视为对手的少年，如今却成了她名义上的丈夫，更是她在这深宅大院里唯一的依靠与温暖。
“想什么呢？”夜无殇轻声问道，手指轻轻梳理着她如墨的长发。
叶风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只是在想，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转眼间，我的小风就长成大姑娘了。”夜无殇笑着拉起她的手，“走吧，带你去街上转转，顺便去兵器铺取你的剑。”
叶风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那是她数月前与夜无殇一同设计的佩剑，取名“风无殇”，融合二人名字，也暗合她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江湖梦。
半个时辰后，二人并肩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一个是俊朗挺拔的少年郎，一个是绝美脱俗的少女，所到之处，无不引来路人惊艳的目光。叶风早已习惯这些注视，她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感受体内流转的内力上。
十年隐忍，她暗中修炼了诸多内功心法。阳性内功易筋经使她根基稳固；离火诀让她在寒冷中也能保持体温；龙象般若功虽只练至三重，却已让她力气远超常人；更有混元内功九阴真经与九阳神功在体内形成阴阳调和之势；神照经则使她内力绵长不绝。至于那些阴性内功寒冰诀、万象魔功、凌霜诀，她也一一修炼，全因她体内有易筋经和九阴九阳这三门绝世武功的包容，不仅不会反噬，反而相辅相成，使她内力深厚到难以估量的地步。
这些，都是她不为人的秘密。
“到了。”夜无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一家古朴的兵器铺出现在眼前，门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千兵阁”三个大字。还未进门，就已感受到一股森然寒气。
铺内陈列着各式兵器，从长剑到短刀，从长枪到弓弩，无不精光闪烁，显然非凡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柜台后擦拭一柄弯刀，见二人进来，微微抬眼。
“夜公子，夜夫人，你们定制的剑已经打造完毕。”老者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
叶风敏锐地察觉到，这老者步伐沉稳，呼吸绵长，必是内家高手。但她不动声色，只是静静站在夜无殇身侧，做足了乖巧小娘子的模样。
老者从内室取出一柄长剑，剑鞘是简单的玄黑色，并无过多装饰，却隐隐透出一股不凡的气势。
“此剑以玄铁铸就，轻巧却锋利无比，老夫锻造兵器五十载，也是头一回打造出这般灵性的兵器。”老者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又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深意。
夜无殇接过长剑，轻轻拔出三寸。刹那间，一道寒光映亮了他的脸庞，剑身如秋水，隐隐有波纹流动。
“好剑！”他由衷赞叹，转而将剑递给叶风，“小风，试试看。”
叶风接过长剑的刹那，体内多种内力竟不由自主地微微涌动，与剑身产生奇妙的共鸣。她强压下心头的震撼，装作笨拙地握紧剑柄，脸上适时露出些许怯意：“无殇哥哥，这剑好重。”
夜无殇宠溺地笑了：“慢慢就习惯了，以后我教你练剑。”
老者眯着眼看着这一幕，嘴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夜夫人似乎与这剑很有缘分。”
叶风心中一凛，面上却仍是天真无邪的模样：“老伯伯说笑了，我一个小女子，哪懂什么剑呢。”
离开兵器铺，叶风小心翼翼地将风无殇剑抱在怀中，感受着它与自己内力相互呼应的微妙振动。夜无殇为她买了一串糖葫芦，鲜红的山楂裹着晶莹的糖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小时候你最爱吃这个。”夜无殇看着她小口咬着糖葫芦的样子，眼中满是柔情，“记得你三岁那年，为了抢糖葫芦，还咬了我的手。”
叶风动作一顿，那段记忆浮现脑海。那时的她，刚刚适应这个弱小的女童身体，内心满是屈辱与不甘，对夜无殇的亲近充满抗拒。而今...
她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阳光为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那专注的眼神让她心头莫名一颤。
“无殇哥哥，”她轻声唤道，第一次不带任何伪装，真心实意地，“谢谢你。”
夜无殇微微一怔，随即笑意更深：“傻丫头，跟哥哥说什么谢。”
二人漫步至城郊的一片桃林，这里僻静无人，唯有风吹过花瓣的簌簌声响。叶风借口累了，拉着夜无殇在林中休息。趁他不注意，她悄悄解开了风无殇剑的束缚，想要仔细端详这柄似乎与她心灵相通的兵器。
不料剑刚出鞘三寸，一股凌厉剑气便不由自主地迸发而出，震得周围桃枝乱颤，落英缤纷。
“怎么回事？”夜无殇警觉地回头。
叶风慌忙收剑入鞘，心跳如鼓。她没想到这剑竟如此敏感，轻易就引动了她压制已久的内力。
“可能是风吹的吧。”她强作镇定，将剑紧紧抱在怀中。
夜无殇眉头微蹙，环顾四周，最终目光落回叶风身上，眼神复杂：“小风，你有没有觉得，自从取了这剑，你好像有些不同了？”
叶风心头一震，抬眸对上他探究的目光。那一刻，她恍惚觉得，夜无殇似乎看透了她层层伪装下的真实面目。
“我只是...有点累了。”她垂下头，轻声道。
夜无殇沉默片刻，最终只是轻轻揽住她的肩：“那我们回家吧。”
回家路上，叶风心绪难平。她感到自己精心构建了十年的伪装，正因这柄剑的出现而出现裂痕。更让她不安的是，自己对夜无殇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变化。
那个曾经她不屑一顾的少年，如今已悄然占据了她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行至府门前，老远就听见一阵犬吠。那只当年跟着夜无殇发现她的小狗，如今已是老迈，却依然认得叶风，每每见她回来，都会摇着尾巴迎上来。
“小白。”叶风蹲下身，轻轻抚摸老狗的头，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温柔。
夜无殇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轻声道：“小风，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吗？那么小，那么脆弱，我都不敢用力抱你，生怕伤到你。”
叶风动作一顿，没有抬头。
“那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保护好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夜无殇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敲在叶风心上，“无论发生什么，你永远都是我的小风。”
叶风抬起头，夕阳的余晖中，夜无殇的身影显得格外挺拔。那一刻，她忽然明白，有些感情，早已超越了身份与性别的界限。
是夜，叶风独自坐在窗前，风无殇剑横于膝上。月光如水，洒在剑身上，泛起幽幽光华。
她轻轻抚过剑身，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力量与自己的内力相互呼应。这柄剑，不仅是一把兵器，更是她重拾过往的钥匙。
“叶风啊叶风，”她低声自语，“你究竟是谁？是曾经的侠客，还是如今的夜夫人？”
窗外，一个身影悄然隐在暗处，注视着房内的一切。夜无殇眼中满是复杂情绪，他早已察觉叶风的不同寻常，却选择默默守护她的秘密。
因为他知道，无论叶风隐藏着什么，她都早已是他生命中不可替代的存在。
月光下，风无殇剑微微震动，仿佛在回应着主人内心的波澜。一场关于身份、爱情与宿命的江湖风波，即将随着这柄剑的出鞘，悄然拉开序幕。
第二章 风雪相依
晨光未透，帐暖衾温。
叶风在一种熟悉的气息和温度中悠悠转醒。她发现自己正被夜无殇紧紧地圈在怀里，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有节奏地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微痒。十年来的每一天，几乎都是如此开始的。从最初婴儿时期被放在他身侧的摇篮，到后来幼童时期分睡床榻内外侧，再到如今少女时期几乎夜夜被他以“怕冷”为由拥入怀中入睡。叶风从最初的极度不适与内心抗拒，到如今的习以为常甚至……生出几分隐秘的依赖。
她微微动了动，想要在不惊醒他的情况下调整一下姿势，却听得头顶传来一声带着睡意的沙哑低语：“别动……”
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叶风便不再动弹，安静地躺在他的怀抱里，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透过薄薄寝衣传来的体温。窗纸外透着一种异于常日的白亮，万籁俱寂，唯有雪花落下的簌簌声，细微而密集。
“下雪了。”夜无殇也醒了，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温热的气息故意吹拂着她敏感的耳垂。
叶风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嗯。”她应道，声音带着刚醒时的软糯。
夜无殇低低地笑了，胸腔震动，传递到她的背脊。他稍稍支起身子，侧头看向怀中的她。少女初醒，眸中还带着一层朦胧水汽，白皙的脸颊因温暖而泛着淡淡的粉色，长发如瀑，铺散在枕上，更衬得那张小脸精致得不似真人。他的眼神不由得深了几分，指尖轻轻缠绕起她一缕发丝。
“风儿，”他唤道，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温柔，“你喜不喜欢雪？”
叶风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虽然看不见具体景象，但那漫天的白亮已然说明了雪势不小。她沉吟片刻，思绪似乎飘远了些。前世作为江湖客，风餐露宿，对雪并无太多浪漫情怀，只觉得寒冷与不便。今生作为被娇养在深闺的“女子”，雪，似乎更多是文人墨客笔下的诗情画意。
“雪……”她缓缓开口，声音轻灵，“代表了纯白和高洁，晶莹剔透，覆盖万物，让世界一夕之间变得干净。只是……”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它也十分容易融化，日光一照，便了无痕迹，仿佛那份纯净美好，只是短暂的一场梦。”
她转过头，看向夜无殇，狐狸眼中带着询问：“怎么，无殇哥哥喜欢雪？”
夜无殇凝视着她，没有立刻回答。他喜欢看她认真思考的样子，喜欢听她清冷中带着一丝柔软的嗓音分析事物，这时的她，总有一种超脱年龄的沉静与通透，与她平日里表现出来的乖巧粘人似乎有些微的不同，却更让他心折。
“喜欢。”他点了点头，手指拂过她的眉梢，“那你呢，小风，除了雪的易逝，你还喜欢什么？”他追问着，似乎想窥探她内心更深处的世界。
叶风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我喜欢风。”
“风？”夜无殇挑眉。
“嗯，风。”叶风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透过帐幔，看到了广阔天地，“无拘无束，自由来去，吹拂山岗，亦掠过江河。一叶随风，便可逍遥自在，看遍世间风景。”这是她内心深处，对前世自由生涯的怀念，也是对今生某种无形束缚的无声向往。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这话对于一个养在深闺的少女来说，似乎过于“旷达”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夜无殇，果然发现他的脸色有了细微的变化。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眼眸，此刻深邃了些许，嘴角惯有的笑意也淡了下去，定定地看着她，看不出情绪。
叶风心里咯噔一下。是了，“一叶随风”，叶随风……自己这个名字，是否让他觉得，她终究是向往着离开，如同树叶终要随风飘远？她是不是无意中伤到了他？十年相处，她深知夜无殇外表温润，内心却极其敏锐且固执，尤其是在关于她的事情上。
一丝愧疚涌上心头。她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夜无殇十年如一日地待她极好，呵护备至，几乎到了偏执的程度。她享受着这份好，也渐渐习惯了生命中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她并不想让他难过。
“无殇哥哥，”她放软了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讨好与歉意，主动往他怀里蹭了蹭，仰起脸看着他，“对不起。”
少女柔软的身体和依赖的动作，瞬间抚平了夜无殇心底刚刚升起的那一丝阴霾与不安。他看着她眼中真切的歉意和些许慌乱，心头一软，复又将她紧紧搂住，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没事，小风。”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你不用道歉。”
他微微松开她一些，双手捧起她的脸，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他的目光灼热而专注，仿佛燃烧着无形的火焰。
“但是，小风，你知道吗？”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风，不仅仅能搭配上叶。”
叶风怔住了，看着他眼中从未如此明显表露出的强势与占有欲。
“风还能搭配上雪。”他继续说着，指尖摩挲着她细腻的脸颊，“风雪交加，方能显其凛冽之势。风可以和世上所有东西搭配，天地万物，皆可与风共舞。”
他的声音骤然压低，带着一种近乎宣誓的决绝：“但是，你这股风——”
他的拇指轻轻按上她微张的唇瓣，阻止了她可能出口的话语，眼神深邃如夜。
“只能属于我。”
这句话，不是情人间甜蜜的昵语，更像是一道烙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深深地刻入了叶风的心底。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那双黑眸中翻涌着她从未看清过的浓烈情感，有温柔，有偏执，有守护，更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
她的心，在这一刻，剧烈地跳动起来，分不清是震惊，是悸动，还是某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室内一时寂静，只有窗外雪落的声音愈发清晰。温暖的帐内，空气却仿佛因他那句话而变得粘稠灼热起来。
良久，叶风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低声应了一个字：
“好。”
这一声“好”，轻若飞雪，却重重地落在了夜无殇的心上。他眼中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亮，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承诺。他忍不住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发出一声满足的、带着颤音的叹息。
“我的小风……”他喃喃道，所有的强势在这一刻化作了无尽的缱绻。
“无殇哥哥，”叶风被他看得脸颊发烫，试图转移话题，也转移自己混乱的心绪，“雪好像下得很大，我们……起来看看好吗？”
夜无殇知道她害羞了，也不点破，从善如流地松开她，却还是坚持亲手为她披上早已暖在熏笼上的外衫，又蹲下身，替她穿好绣鞋。每一个动作都自然无比，仿佛这已是深入骨髓的习惯。
叶风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属于他吗？她这缕来自异世、寄托于女子之身的孤魂，这渴望自由的风，真的能、真的愿意只属于一个人吗？
她不知道答案。
走到窗边，夜无殇推开雕花木窗。刹那间，一股清冽寒冷的空气涌入室内，带着雪的纯净气息。窗外已然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庭院、树木、假山、亭台，全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洁白无瑕的积雪，雪花仍在纷纷扬扬地飘落，如柳絮，如鹅毛，将天地妆点得静谧而圣洁。
“真美。”叶风轻声感叹，伸出手，接住几片飘落的雪花。冰凉的触感在掌心迅速融化，留下一小滩水渍。
夜无殇站在她身后，双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与窗台之间。他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落在她被雪光映照得几乎透明的侧脸上。
“不及你万分之一。”他在她耳边低语，语气是毫不掩饰的痴迷。
叶风没有回头，也没有反驳，只是任由他抱着，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雪景。内心却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易筋经的内力在体内缓缓流转，带来融融暖意，抵御着寒气；九阴真经的至阴心法让她对这片冰雪世界感到格外亲切；而九阳神功的至阳之气又在丹田处盘踞，与阴柔内力和谐共存。
她的力量在日益增长，她的剑“风无殇”就在枕边不远处，散发着与她血脉相连的气息。而身后这个少年，用十年的温柔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早已将她牢牢笼罩。
风与雪的纠缠，似乎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开始。
她这叶孤风，似乎再也无法轻易地从这场名为“夜无殇”的风雪中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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