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把仓库的泥地泡成了浆糊,林砚踩着黏腻的黑泥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要陷进地狱里。裤脚早已湿透,贴在小腿上,混着血渍凝成硬邦邦的壳,摩擦着伤口时,疼得她牙关打颤。
“砚姐,等等。”阿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气若游丝。陆峥把他背在身上,少年的脸埋在陆峥肩头,露出的手腕上还缠着半截生锈的铁链——那是刀疤脸昨天用老虎钳硬生生扯断的,留下一圈血肉模糊的勒痕,此刻正往外渗着血清,黏在陆峥的黑色风衣上,像朵开败的花。
林砚停下脚,回头看见阿武正盯着她的手。她这才发现,自己还攥着那把捡来的手枪,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虎口被枪身磨出了红痕。
“扔了吧。”陆峥的声音在雨里听着格外冷,“这玩意儿救不了人,只会招祸。”
她没说话,只是把手枪塞进腰后。裤腰上的皮带扣硌着伤口,是前几天被刀疤脸用枪托砸的,此刻像有颗生锈的钉子,一下下往肉里钻。
“货……货在西墙根第三块砖下头。”阿武突然咳了起来,血沫子溅在陆峥的风衣上,“我藏的时候……垫了油纸,应该没湿……”
林砚猛地回头,眼底像淬了冰:“我说了货不重要!”
“重要!”阿武突然拔高声音,又疼得缩了缩,“那是……是我们欠弟兄们的命……三个弟兄死在检查站,就为了把这批货送出去……”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答应过他们,要让家里人拿到钱……”
陆峥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对林砚说:“你去拿,我带他去车上等。”
仓库西墙根的砖松动得厉害,林砚用枪托敲了三下,第三块砖果然应手而落。墙洞里塞着个油布包,沉甸甸的,摸起来硬邦邦的,像块冻透的骨头。她刚把油布包拽出来,就听见身后有响动,回头一看,是刀疤脸那个断了手腕的跟班,正举着根铁棍往她头上砸。
她下意识地侧身躲开,油布包掉在泥里,溅了满身黑泥。铁棍砸在墙上,震得对方虎口开裂,她趁机扑过去,用膝盖顶住他的断腕——那只昨天被陆峥打穿的手腕还在淌血,此刻被她死死按住,男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你们把老鬼藏哪儿了?”林砚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
男人疼得浑身发抖,嘴里吐着污言秽语。林砚突然想起阿武那条被打断的腿,想起检查站那三个连尸首都没找着的弟兄,眼底的光一点点灭了。她抓起地上的铁棍,看也没看,狠狠砸了下去。
雨还在下,把泥地里的血冲开,蜿蜒着流进排水沟,像条红色的蛇。
她捡起油布包,拍了拍上面的泥,却发现油布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预想中的现金或药品,而是一沓沓印着缅文的纸,边缘已经泛黄发脆。她抽出一张,借着远处车灯的光看,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名字,还有模糊的指纹印。
“是……是失踪人口名单。”阿武不知何时被陆峥扶着站在身后,声音发颤,“老鬼说……只要把这些带出去,就能告倒那些人贩子……”
林砚的手指抚过那些名字,纸页粗糙的边缘刮得她指尖生疼。她想起刚到缅北时,那个给她递过半个馒头的小姑娘,说自己叫阿香,家乡在云南,被人骗来的。后来阿香试图逃跑,被活活打死在院子里,尸体扔去喂了狗。
原来他们拼死要送出去的,不是能换钱的货,是命。是那些像阿香一样,被这片土地吞噬的冤魂,最后的念想。
“走。”陆峥把阿武抱进车里,回头看她,“再不走,巡逻队该来了。”
林砚把名单塞进怀里,紧紧按住。油布上的血沾在她的衬衫上,像块烧红的烙铁。她最后看了一眼那间仓库,雨幕里,它像头伏在黑暗里的怪兽,正慢慢合上嘴。
车里的收音机在滋滋作响,突然飘出一段缅语新闻,陆峥翻译道:“老鬼在仰光机场被抓了,说是……招供了所有据点。”
阿武突然哭了起来,像个孩子。
林砚望着窗外掠过的树影,那些树的枝干扭曲着,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手。她摸了摸怀里的名单,纸页边缘的毛刺扎进掌心,渗出血珠,和那些名字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这片土地蚀掉的,从来不止是皮肉,还有人心。而她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蚀骨的疼,一点点挖出来,晒在太阳底下。
哪怕要付出的代价,是把自己也变成一把生锈的刀,在血肉里反复切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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