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的热潮渐渐褪去，但向阳大队却像上紧了发条，开始了新一轮的奔忙。
周福年新官上任，头一把火就烧在了家具厂的筹备上。
大队部那间略显破旧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周福年坐在主位，虽然努力板着脸想显得威严，但眼神里的兴奋和一丝无措还是藏不住。周念念、两个木匠周师傅周大木、周二木，还有新任的会计、保管员等几个新班子成员围坐一起。
“念念，镇长也支持，乡亲们也盼着，这家具厂，咱们得抓紧了。
你说说，第一步咋走？”周福年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侄女。
周念念早有准备，拿出一个小本子。
“大伯，各位叔伯，第一步，咱们得先把‘架子’搭起来。分几块：人、地、钱、料、销。”
“人，刚才两位周师傅说了，按照‘拆分法’教，第一批二十个手脚麻利、愿意学的青壮年，已经开始了。
但光有干活的还不行，咱们需要会计、保管、采购，甚至将来管质量的。这些人，得从咱们现有的人里选，或者培养。
会计和保管，大队部现有的人可以兼任，但得立好规矩，账目、材料进出必须清清楚楚。”
周福年点头：“对，公家的东西，一丝一毫都不能含糊。会计老李，保管老王，你俩多费心，念念帮着立规矩。”
被点名的两人连忙应下。
“地，”周念念继续说，“咱们得有个固定的场地。打谷场露天教学可以，但真正生产不行，风吹日晒雨淋，木材和成品都受不了。
我建议，把大队部后面那个废弃的旧仓库腾出来，好好修葺一下，加固屋顶，开大窗户，保证光线。
旁边再搭个棚子，堆放木材和粗加工。
这块地方够大，离得也近，方便管理。
周二木插话：“那个仓库我知道，墙还行，就是屋顶漏得厉害，门窗也烂了。修的话，要些木料和瓦片，人工咱们自己出倒没问题。”
“木料和瓦片的钱，先从大队的公账里支一部分。”周福年拍板，“不够的……咱们再想办法。念念，你接着说。”
“钱，这是大头。”周念念翻开本子另一页，“启动资金。买必要的工具，比如更好的刨子、锯子、凿子，一些五金件
，修理仓库的材料，初期采购木材的定金……我粗算了一下，至少需要三百到五百块。咱们大队账上……”
会计老李苦笑：“账上满打满算，能动用的就一百二十多块。这还是今年卖余粮和头花厂交上来的一部分钱。”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周福年眉头拧成了疙瘩。
周念念却并不太意外：“钱不够是预料之中的。两个办法：第一，向镇上申请扶持资金，镇长答应帮忙争取，但批下来需要时间，而且未必够。
第二，咱们自己‘造血’。头花厂这个月的利润，除了一部分留作扩大再生产，可以挪一部分过来。另外……”她顿了顿，“我们可以尝试‘预售’。”
“预售？”众人都没听过这词。
“对，就是咱们先做出几样样品来，比如椅子、桌子、箱子，然后拿着样品和图纸，去跟可能需要的人或者单位谈，比如镇上的供销社、学校、甚至县里的单位，告诉他们我们要办厂，产品物美价廉，如果他们看好，可以提前订一部分货，付一点定金。
咱们用定金去买材料开工。”周念念解释。
周大木眼睛一亮：“这法子好！有点像以前走街串巷的木匠接活，先收点定钱。不过咱们这是跟公家单位谈，更靠谱！”
“销路，其实跟‘预售’是连着的。”
周念念接着道，“咱们的产品，不能只等着别人来买，得主动去找市场。
镇长答应帮忙联系县里的家具城，这是个好渠道。同时，咱们自己也得出人去跑。刚才说的‘预售’就是一种跑市场。
等厂子办起来，还得有专门的业务员。
我建议，先从知青里找两个口才好、胆子大、有点文化的，跟着大伯或者我去镇上、县里跑几次，学学怎么跟人打交道，怎么介绍产品。”
周福年听得连连点头，又有点发怵：“跑市场……我这嘴笨的……”
“大伯，你不用说得天花乱坠，你就实实在在地说，咱们大队要办厂，解决乡亲们就业，产品是老师傅带着做的，扎实耐用，价格公道。咱们的诚意和实际情况，有时候比漂亮话更打动人。”周念念给他打气。
会议开了一上午，初步确定了分工：周福年总负责，协调各方；周念念负责总体规划和对外联络（包括跑资金和销路）。
周大木、周二木负责技术指导和工人培训；会计、保管各司其职；另外决定由周念念牵头，和周向阳（因为他常跑运输，见识多）一起去趟县里，摸摸家具市场的底，同时看看能不能联系到便宜的木材货源。
散会后，周福年看着本子上记的密密麻麻的条条框框，既有干劲，又感压力巨大。他叫住周念念：“念念，这摊子是不是铺得太快了？我怕……”
“大伯，”周念念认真地看着他，“万事开头难。现在势头正好，镇长支持，乡亲们有热情，咱们就得趁热打铁。一步步来，遇到问题解决问题。您现在是支书了，得扛起来。不过您放心，我不是撒手不管，我会一直在旁边帮着。”
周福年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头：“嗯！扛！为了咱们向阳大队，我这把老骨头也得拼了！”
周念念笑了：“您才不老呢，正是干事业的时候。”
接下来的日子，向阳大队更忙了。修仓库的修仓库，学手艺的学手艺。周念念也没闲着，她整理了头花厂的账目，挤出了一百块钱作为家具厂的启动资金。
又和周向阳跑了趟县里，不仅看了家具城，还通过一些关系，找到了一家林业局下属的木材站，对方答应可以以相对优惠的价格提供一些常见的木材，但需要现款现货，或者大队出具担保。
钱，还是钱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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