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林枫躲在书桌下暗自生气，而院中的妇人许是累了，面带倦容，由两个侍女扶着回正房休息……
司颂又跪了许久，终是踉跄起身，走进书房。
他环顾一圈，没有看到林枫的身影，神情有些庆幸又有些悲哀，深吸一口气，提笔打算先完成今日的课业。
“司颂。”
少女清脆的嗓音突然响起，司颂顿在原地，只听见她认真问道，“你想离开这吗？”
“……什么叫离开这？”
司颂垂下目光，笔尖一顿，一滴墨落下，模糊了大片隽秀的小字。
“就是走。”林枫单手托腮，“我有个哥哥，他虽然脾气不太好，但应该不会介意我多带一个人……”
“当然，如果你不喜欢跟我们一起当乞丐，我还有个朋友，他很有钱，也很厉害，我们去找他，他肯定会带上你的。”
“你也不用担心你们家那些灵师，他们没发现我进来，境界应该不高，只要你同意，我就带你先跑，大不了你被抓回来，我被打一顿，反正还可以再跑……”
“我们一起去灼华，听我哥说，那边到处都是平原，和这里完全不一样，我们一起玩上一阵子，再去最北边的沧澜，看看连秋天都会下雪地方……”
“怎么样，是不是听起来很不错？”
林枫一口气说完，满眼期待地望向司颂，却见他仅是苦笑，如同牢笼里筋疲力竭的鸟雀，余下的只有空洞的麻木，“林枫，我走不掉。”
“怎么会呢？我会和你一起……”
“我知道……但，她是我的母亲啊……”
“母亲吗……？”
林枫不太懂，可司颂的表情极其痛苦，溢出的哀恸几乎要将她也一道淹没，“林枫，她生下了我，养大了我……我欠她一条命啊……”
“我走不掉，我只能困在这方小院，成为那个让她满意的‘儿子’……”
司颂咽下满心的苦楚，不再言语，林枫立在原地，目光闪烁间，轻声呢喃道，“一条命吗……？”
……
子时的更声响过，一下午加半个夜晚的时间里，林枫一直安静的坐在书房，支着头看司颂写字。
他很认真，但课业极为繁重，加之何姨娘期望他文武双全，还布下了过量的体能训练，直到深夜，他才堪堪完成一切。
目送司颂合衣就寝，林枫沿着来时的路，偷偷摸摸回到狗洞前，爬了出去……
没想到，刚钻出洞口，一片阴影便罩住了自己，她扬起头，就看到云隐舟站在自己面前，脸色阴沉，甚至还带着一丝愠怒……
愠怒应该是自己眼花了？
林枫揉了揉眼睛，嘟囔道，“哥，你怎么来了？”
“哼。”
云隐舟转身就走，林枫一看，不乐意了，巴巴扑了过去，从背后环住对方，将整张脸埋到他绷紧的后背上，闷声道，“哥，问你件事……你有娘亲吗？”
云隐舟：“……”
云隐舟：“？？？”
“林枫，你真是好样的。”云隐舟冷笑一声，扒开背后的人儿，拎到了自己面前，“又犯什么毛病呢？”
“……？”
林枫极为无辜地眨眼，一五一十交代了今天的见闻，说到司颂挨打的地方，她停下脚步，盯着二人拉长的影子，难得有些低落，“我总觉得不对，但我说不上来。”
“……蠢死了。”云隐舟合上眼睛，“这种事也值得纠结吗？”
“嗯？”
林枫竖起耳朵，却见云隐舟牵起她的手，二人慢慢往前走，“我且问你，你说的那人，他的母亲过得如何？可有遭到他父亲的虐待？”
“……感觉还好，有侍女，有院子，衣服也比我的新。”林枫吸了吸鼻子，像是明白了什么，“那她为什么……”
“她不过是贪，她自知凭借自己的本事，笼络不住丈夫，也不愿意去争取，所以，她选了一条对她来说最轻松的路。”
“她只需要去逼她的孩子，将她的无能与贪念裹上爱的外衣，便可以收获孩子最深的愧疚。”
“这令她感到满足，变本加厉的歌颂自己的‘付出’，尽管这些付出微不足道。”
“而哪怕孩子隐约意识到了不对，自幼生活的环境早已将这些刻进了他的骨子里，他再想挣脱，难过登天。”
云隐舟声音淡淡的，冰冷的气息包裹住了林枫，难得平静道，“林枫，别管他了，救这种人难度，远比你想象中的高得多。”
“哥。”林枫晃晃悠悠地跟着少年的步伐，“我得试试，他给钱了。”
“……呵。”云隐舟呼吸一凝，再次冷笑起来，“还回去。”
“还不了了。”林枫嘟囔着，于怀着掏了半天，才找到小小的香囊，举到了云隐舟面前。
“哥，这个送你。”
“拿别人的钱给我买东西是吧……林枫，你真是出息了。”
云隐舟冷哼一声，却是伸手接过，放进了贴身的口袋，刚想开口再说点什么，就听到林枫一个人嘀嘀咕咕，“什么嘛，程藏锋的钱不行，司颂的也不行嘛……”
“哼。”
云隐舟撇开头，林枫马上回过神，环着他胳膊摇晃，“哥，你收了香囊就不许再生我气了。”
“我什么时候生气……”
“今天早上啊。”
林枫眯起眼，凉凉的触感刺激着困意，她才惊觉自己一整天没睡觉了，打了个哈欠喃喃道，“你都气吐血了，幸好我今天送了你一天清静，你看，到晚上就好多了吧。”
“……”
“我没有生气。”
云隐舟平静道，尝试抽出手，却被林枫环得更紧，无奈之下，只能拖着对方朝客栈走去，“我一直都知道你是这种人，何来生气一说。”
“况且，现在的样子，我很……”
“你很怎么样呀哥哥？”
林枫强行睁开一点眼睛，好奇发问，却见云隐舟扭过头轻哼一声。
正当她以为对方不会再开口时，极轻极快的一声落入耳中，带着几分别扭，“……很满意。”
“嗯……？”
林枫又眯起了眼睛，笑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
“嗯！我也很喜欢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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