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省委大院。
夜幕已经降临,但三号楼的小会议室里灯火通明。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着七个人,除了省委书记、省长、省纪委书记、省委政法委书记等主要领导,还有两名来自中央有关部门的同志。
这是苏清越第一次走进这个级别的会议室。墙壁上挂着国徽,桌椅都是深色实木,地毯厚实得几乎听不到脚步声。空气里弥漫着严肃而凝重的气氛,每个人面前都摆着厚厚的材料,但没人说话,只有翻页的沙沙声。
省纪委书记周怀远坐在主位左侧,看到苏清越跟着江枫进来,他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人都到齐了,开始吧。”省委书记李明远开口,声音不高,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江枫同志,你先汇报。”
江枫站起身,打开笔记本电脑:“各位领导,我汇报一下东州‘10·23’专案的进展情况。”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江枫用最精炼的语言,汇报了案件全貌。从云湖区清水湾拆迁补偿问题入手,层层剥茧,深挖出住建、司法、评估、拆迁等领域的系统性腐败,最后牵出省纪委监委室主任梁文斌,以及梁文斌供出的更高层级涉案人员。
当听到那个名字时,会议室里出现了轻微的骚动。一位领导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另一位领导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什么;中央来的两位同志交换了一个眼神。
汇报结束,李明远书记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这个动作让会议室里的气氛更加凝重。
“涉案金额多少?”他问。
“目前已查实八千三百万元,其中国内部分四千一百万,境外转移四千二百万。预计全案可能超过一亿元。”江枫回答。
“涉及人员?”
“直接涉案人员十九人,其中厅级干部一人,处级干部五人,科级干部九人。另有四名干部存在违纪问题,正在核实。”
李明远点点头,看向在座的其他人:“大家都说说吧。”
省长先开口:“这个案子,性质极其严重,影响极其恶劣。一个纪委的室主任,竟然成了腐败分子的保护伞,这是对纪检监察系统的公然玷污,必须严肃查处,绝不姑息。”
省委政法委书记接着说:“案件还涉及司法腐败,法官收钱枉法,严重损害了司法公信力。建议法院系统同步开展教育整顿,肃清流毒。”
中央来的同志中,年长的那位开口了:“这个案子,中央领导同志已经知道了,并作出了重要批示。”他打开文件夹,“批示内容有三点:第一,坚决查处,无论涉及谁,都要一查到底;第二,注意方法,严格依法依规,办成铁案;第三,举一反三,推动系统性治理。”
这个表态,为案件定了调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李明远书记身上。
这位在基层干过县委书记、市委书记,一步步走上来的省委书记,此刻表情异常严肃。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
“同志们,这个案子暴露出来的问题,触目惊心啊。”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拆迁补偿,关系到老百姓的切身利益;司法公正,关系到社会公平正义;纪检监察,关系到党的自我净化能力。这三条线,都出了问题,而且不是小问题,是系统性问题,是塌方式腐败。”
他站起身,在会议室里踱步:“梁文斌这个人,我见过几次,印象中是个很正派的干部。谁能想到,他背地里收了这么多钱,干了这么多坏事?还有他供出来的那位同志,也是我们省的老干部了,为地方发展做过贡献。可现在……”
他停下来,看着在座的每一个人:“这说明什么?说明权力失去监督必然导致腐败,说明反腐败斗争永远在路上,说明我们的监督体系还有漏洞。”
“我的意见是,”他重新坐下,“第一,成立专案领导小组,我任组长,省长、纪委书记任副组长,统筹推进案件查处工作;第二,对梁文斌供出的涉案人员,立即采取必要措施,防止串供、逃跑、毁灭证据;第三,做好舆论引导,及时向社会通报案件进展,回应群众关切;第四,启动系统性整改,在住建、司法、纪检监察等领域开展专项整治,堵住制度漏洞。”
这个决定很全面,也很果断。
“大家有没有意见?”李明远问。
“没有。”
“同意。”
“赞成。”
会议持续到晚上十点。散会后,苏清越跟着江枫走出会议室,在走廊里,周怀远叫住了她。
“清越,到我办公室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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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纪委书记办公室,简朴而庄重。
周怀远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示意苏清越坐在对面。秘书端来两杯茶,轻轻退出去,关上了门。
“今天的会,有什么感受?”周怀远问。
苏清越想了想:“压力很大,责任很大。”
“对。”周怀远点头,“这个案子办到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腐败案件了。它关系到老百姓对党和政府的信任,关系到纪检监察系统的形象,关系到反腐败斗争的成败。所以,必须办好,必须办成铁案。”
他喝了口茶,继续说:“梁文斌供出的那个人,在省里工作多年,关系网很深。接下来的调查,会遇到很多阻力,很多干扰。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明白。”
“另外,”周怀远看着她,“这个案子办完,对你的成长是很好的历练,但也会让你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以后的路,可能不会太平坦。”
这话既是提醒,也是关心。苏清越听懂了:“谢谢周书记提醒。但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怕这些。”
“好。”周怀远难得地笑了笑,“周维跟我说过,你是个有信念、有担当的好同志。现在看来,他说得对。”
提到周维,苏清越的脸微微一红。
“案子结束后,你有什么打算?”周怀远问,“是回省纪委研究室,还是留在基层?”
这个问题,苏清越其实还没想好。在云湖挂职这半年,她经历了太多,也成长了太多。基层很苦,很累,矛盾很尖锐,但也很锻炼人。
“我……还没决定。”
“不着急,慢慢想。”周怀远说,“不过我个人建议,你可以留在基层再干一段时间。年轻干部,要多接地气,多了解实际情况。这对将来的发展有好处。”
“我会认真考虑的。”
从周怀远办公室出来,已经是深夜十一点。省城的秋夜有些凉,苏清越裹紧外套,站在省委大院门口等车。
手机震动,是周维。
“会开完了?”
“刚开完。”
“怎么样?”
“省委主要领导都出席了,中央领导作了批示。案件要升级查办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一早。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好,我等你。”
挂断电话,苏清越看着省城的夜景。高楼大厦灯火通明,街道上车流如织,这座城市看起来平静而繁华。但在这平静之下,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正在进行。
而她是这场战斗中的一名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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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东州市纪委监委会议室。
联合调查组全体人员会议。省纪委、市纪委、公安、审计、银行等部门的六十多名干部,把会议室挤得满满当当。
江枫站在主席台上,表情严肃:“同志们,经省委批准,‘10·23’专案正式升级为省纪委监委督办案件。从现在开始,我们成立七个专项小组,分工如下——”
大屏幕上显示出分组名单:
第一组:负责梁文斌及供出的厅级干部问题调查,组长江枫,副组长苏清越;
第二组:负责追缴境外资金,组长省纪委国际合作室主任;
第三组:负责云湖旧城改造领域彻查,组长东州市纪委书记陆明;
第四组:负责司法系统教育整顿,组长省委政法委副书记;
第五组:负责涉案资产查封冻结,组长省高院执行局局长;
第六组:负责案件综合协调,组长周维;
第七组:负责舆论引导和群众工作,组长省委宣传部副部长。
“各小组今天下午就要展开工作,三天内拿出具体方案,一周内取得实质性进展。”江枫环视全场,“这个案子,中央在关注,省委在重视,老百姓在期待。我们必须以最高的标准、最严的要求、最快的速度,把案子办好,办扎实!”
会议结束后,苏清越立刻召集第一组成员开会。十五个人,都是从省市两级纪委监委抽调的骨干。
“我们的任务最重,也最敏感。”她开门见山,“梁文斌供出的这位领导,级别高,影响大,调查必须慎之又慎。我强调三点:第一,严格保密,所有材料不得带出工作区;第二,依法依规,每一步都要符合程序;第三,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和证人。”
她分配任务:“分成三个小组:一组,审查梁文斌的供述,逐条核实;二组,调查涉案领导的银行流水、房产、投资等情况;三组,走访相关证人,固定证言。每天下午五点开碰头会,汇总进展。”
接下来的三天,是苏清越从政以来最紧张的三天。
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以上,查阅成千上万页的材料,比对数百份银行流水,走访几十名证人,开十几个会议……困了就在办公室沙发上眯一会儿,饿了就吃盒饭,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随时处理各种突发情况。
第三天晚上,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
“苏常委,找到了!”技术组的小王兴奋地冲进办公室,“梁文斌说的那个U盘,我们破解了!”
U盘里的内容,比想象的更震撼。
不仅有那位领导收钱的录音、转账凭证,还有他亲笔批示的文件照片——在一些项目审批、资金安排、人事任免的文件上,他批示“同意”“抓紧办理”,而这些项目的背后,都有梁文斌、赵立民等人的影子。
更关键的是,U盘里有一份名单,记录了这位领导近十年收受的“好处费”,总金额超过两千万元。行贿方涉及十几个市县、几十个企业。
铁证如山。
“马上整理成专题报告。”苏清越说,“明天一早,我要向江书记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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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上午,省委常委会。
同样的会议室,同样的人员,但气氛更加凝重。当苏清越汇报U盘里的证据时,几位领导的脸色都变了。
汇报结束,李明远书记沉默了整整一分钟。
“这些证据,核实了吗?”他问。
“核实了。”苏清越回答,“我们走访了名单上的部分行贿人,调取了相关银行流水和项目文件,可以证实这些交易真实存在。”
“好。”李明远只说了一个字。
接下来的会议,决定了那位领导的命运——经中央批准,对他立案审查,并采取留置措施。
同时,会议还决定:在全省范围内开展为期三个月的“工程建设领域腐败问题专项整治”,重点查处项目审批、资金拨付、招标投标、拆迁补偿等环节的腐败问题。
会议结束后,那位领导被从办公室带走。消息很快传开,在全省政坛引发地震。
但苏清越没有时间关注这些。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清水湾拆迁户的补偿款发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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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云湖区政府礼堂。
礼堂里坐满了人,都是清水湾的拆迁户。刘玉芬坐在第一排,穿着干净的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虽然还很虚弱,需要人搀扶,但她的脸上有了笑容。
主席台上,苏清越、周维、云湖区委书记李明(因配合调查态度较好,暂未被处理)等人就坐。
李明书记首先讲话,代表区委区政府向拆迁户道歉,承认在旧城改造工作中存在监管不力、损害群众利益的问题,承诺全面整改。
然后,周维宣布处理结果:张建国、刘文斌、赵立民等人被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梁文斌及供出的厅级干部被省纪委监委立案审查;所有被克扣的拆迁补偿款,如数退还。
当工作人员开始发放补偿款时,礼堂里响起了掌声。许多老人接过存折,手在颤抖,眼泪在流。
刘玉芬的八万块,终于回到了她手里。她紧紧握着存折,对苏清越说:“苏同志,这钱……我能不能捐一部分?给那些更困难的人?”
苏清越很意外:“刘阿姨,这是您应得的钱,您自己留着用。”
“我老了,用不了这么多。”刘玉芬说,“我想拿两万块,成立一个‘拆迁维权基金’,帮助那些和我一样被欺负的人。剩下的,给我儿子孙子存着。”
这个决定,让在场所有人都动容。
发放仪式结束后,苏清越在礼堂外被记者围住。
“苏常委,这个案子办下来,您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苏清越想了想:“最大的感受是,老百姓其实很容易满足。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公平,一个公道。而我们作为党员干部,要做的,就是维护这个公平,守住这个公道。”
“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会留在云湖吗?”
这个问题,苏清越还没想好。但看着远处刘玉芬被乡亲们簇拥着离开的背影,她心里有了答案。
晚上,周维约她吃饭。在一家安静的小餐馆里,两人相对而坐。
“案子基本结束了,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了。”周维说,“省纪委研究室想调你回去,云湖区委想留你,我爸也问过你的想法。你怎么打算?”
苏清越喝了口水:“我想留在云湖。”
“为什么?省里的平台更大,发展更好。”
“因为这里需要我。”苏清越说,“清水湾的问题解决了,但云湖还有其他的问题。旧城改造还要继续,棚户区改造马上要启动,征拆补偿、项目监管、廉政风险……这些都需要有人盯着。我想把这些制度建立起来,让腐败没有滋生的土壤。”
周维看着她,眼神温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选。也好,基层最能锻炼人。那我跟市纪委申请,也调来云湖?”
“不用。”苏清越摇头,“你在市纪委作用更大。云湖离市里不远,周末可以见面。”
“那……我们的事呢?”周维问得有些小心翼翼,“案子办完了,也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
苏清越脸红了:“等……等我把云湖的工作理顺了再说。”
“好,我等你。”
饭后,周维送苏清越回住处。在楼下,他忽然说:“清越,我为你骄傲。我爸也是。”
这句话,比任何夸奖都让苏清越感动。
回到房间,她站在窗前,看着云湖的夜景。这座城市,这半年给了她太多考验,也给了她太多成长。从省纪委研究室的笔杆子,到基层反腐一线的战士,她走了一条不寻常的路。
但这条路,她走对了。
手机响了,是省纪委研究室的同事:“清越,恭喜啊!你的案例分析报告,被最高检的内刊转载了!主编还专门写了编者按,说这是基层监督的典范!”
苏清越笑了。这算是这个案子最好的收尾吧。
她打开电脑,开始写挂职工作总结报告。在报告的结尾,她写道:
“这半年的经历让我深刻认识到,纪检监察工作不是简单的查案办案,而是守护民心、扞卫正义的政治工作。每一个案件背后,都是老百姓的期盼和信任;每一次胜利,都是党的自我净化和自我革新。”
“我将继续扎根基层,在正风反腐的一线淬炼成长,努力成为一名让党放心、让人民信赖的纪检监察干部。”
写完这段话,已经是凌晨两点。
窗外,万籁俱寂。但苏清越知道,新的一天,新的战斗,很快就要开始。
而她,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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