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喜宴设在城中老宅,作为运城首富,迎娶的又是宁州州牧的女儿,这场婚礼可谓声势浩大。
吉时未至,满城已被喜色浸透。
红灯笼在沿街垂柳枝桠间串成长龙,昼夜未熄,整座城映得通红。
家家户户门前均贴上沾满金箔的喜字,风一吹,喜字边角翻卷,如无数只飞舞的红蝶。
然而赵家上下却不见半分喜意,正堂乌泱泱挤满了一堆人。
尤其坐在上首那名老者,面皮松弛得像泡发的面团。
他眼皮半抬,盯着堂前站着的赵知远努力挤出一抹笑:“你倒还知道回来。”
赵知远躬身行礼面不改色道:“这是我赵家祖宅,赵鸣成亲乃头等大事,自然要回来。”
没等老者继续开口,赵知远回身看了看门外的天色:“二叔若无要事,我就先走了。”
“你!”
老者紧握手中拐杖,多年沾染酒色的身体早已提不起劲,只能坐在原地吭哧吭哧喘气。
赵知远并未多做停留,冲其他几位在场的长辈一一颔首便转身离去。
剩下的人自然见不惯他这副目无尊长的样子,嫉妒二字就差明晃晃写在脸上。
“赵鸣倒是好运气,攀上州牧这门亲。”说话的人年岁不大,见老者面色越发难看连忙凑上去:“辛伯父,我家那个不成器的进云台一事你可同赵知远商量过?”
老者眼帘一抬:“赵鸣都没能进得去,就他?”
“谁叫咱家是商户呢?”年轻人浑不在意:“如今赵家有了徐州牧这门亲,你觉得那庄知府还敢拿钱不办事?”
他见老者神色似有松动,又劝道:“再说如今赵家除了赵知远一脉,下头各个不顶事,再这样下去岂不是一直都得被他压一头。”
“他们两口子说搬就搬,难保赵知远不记恨当年你们苛待他一事。他如今势头正盛,若哪日心情不好想起来清算,赵家上下可没一个敢替你们说话。”
自街上传来的鞭炮声越来越近,老者僵硬的脸狠狠抖了两下,双眼一闭不再说话。
……
赵府门外
红绸如霞,锣鼓喧天。
十里长街人头攒动,漫天青钱雨洒下,鼓乐、鞭炮声混着人群的哄闹顿时炸开。
地上的红色碎屑被拥挤的人群牵着绊着,四处纷飞。
盛泽兰跨坐林筠肩头,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恨不得多长几只手去抢洒下的铜钱:“表哥再把我举高些,我抢不到了!”
林筠掐着盛泽兰腿的手不禁多用了几分力:“你很缺钱?”
“不缺啊,这叫沾喜气!”盛泽兰说完又拍了拍林筠脑袋:“快快快,往右边挪!”
小孩儿是瘦了不少,但身高也眼见着噌噌噌往上涨,体重非但没减轻反倒越来越踏实,再加上一个劲扑腾,林筠好几次险些没把住。
察觉头又被拍了两下,一缕碎发自林筠额前垂落,他突然觉得二殿下一定是功课做的太少才会有精力这般闹腾。
林乔躲在远处院墙脚下偷笑,她极有眼色没去凑热闹,不然盛泽兰那小子卯不准就得爬她头上。
狐狸蹲坐在她身后院墙上,尾尖勾起一枚青钱放至脚下拨弄:“喂,女人,这小孩儿真是你说的皇室中人?”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还说要带它回去吃香喝辣,怕不是得将它饿死。
“你若骗我,我定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乔木着脸:“你再偷看你那破书,我先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自从用敛元符暂时控制书玉外溢的灵气后,这狐狸越发大胆,再伙同起盛泽兰成日跑得不见人影。
思及此,林乔回头看它:“你当真不清楚灵气为何会四散?你那前辈就没留下什么其他有用的东西?”
“不知道,人家还小,刚成人呢。”
林乔:……
真恶心。
不多时,一行队伍拐过街角自长街尽头缓缓而来。
赵鸣红衣灼灼,骑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行在队首。
满面春风,身姿挺拔,乌发一丝不苟束着,冠上东珠随马蹄轻晃,映得他眉间喜意更甚。
白烟被扶着走了出来,远远瞧着这幕久病苍白的脸也不由泛起些许红润。
赵知远刚想上前搭话就被一旁的喻灵不动声色挤开。
赵知远强忍怒意。
这人一见他就没好脸色,若不是见她医术还有些用,早将这一家子没礼数打秋风的赶出去。
片刻后,花轿停至赵府门前。
赵鸣翻身下马走至轿前,轻踢三下轿门后伸出手温声道:“思思,该下轿了。”
映着晚霞的珠帘随之晃动,轿内人却无半分动静。
“哟!别是新娘子害羞了吧!听闻二位诗会结情,不如赵公子作首诗?”
旁边一阵起哄,有闹着让他唱曲《桃夭》的,有劝新娘子下轿的,赵鸣被闹得耳根发红。
他连连道谢朝四周作揖,又朝花轿贴近几分:“思思,再不下轿恐要误吉时了。”
还是没动静。
众人瞧着这番情形也逐渐安静下来,纷纷互递眼色。
赵家这门亲本若真出什么意外,日后运城茶余饭后可就有的聊了。
一阵风卷着红色碎屑从赵鸣身侧刮过,掀起帘帷一角。
赵鸣意识到不对,上前一把掀开轿帘。
本该坐着新娘子的位置上正蹲着只蛤蟆,被赵鸣一惊突然从轿中跃至他脚边,发出难听聒噪的声音。
“小姐!我家小姐呢?”
轿旁梳着双环髻、身着水红短衫的小丫鬟惊呼出声,略施粉黛也掩盖不住她骤然煞白的脸。
众人皆愣了一瞬,随之窃语声越来越大,毫不顾忌赵家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眼见着白烟有些喘不上气,喻灵直接将人扶着回了屋。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赵知远此刻眸中像是淬了毒,他看向吓得六神无主的喜婆:“到底怎么回事!”
喜婆神色慌张,又不信邪的掀开轿帘瞧了几番:“这……赵家主,这这,我也不知道啊!我们都是亲眼见着新娘迈进轿子的啊!”
“您不信问这些抬轿的人,从客栈一路过来轿子中途就没停过,我路上还同徐家小姐搭过几句话,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赵鸣扶着轿辇一阵头晕目眩。
两家这门亲赵家本就高攀,不被人看好,今日一过赵家将彻底沦为整个运城的笑柄。
想着想着,赵鸣目光忽然投向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丫鬟身上:“彩云,你家小姐不会自己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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