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午后阳光有着独特的质感——不像东京那般锐利，也不像香江那样湿润。它慵懒地洒在塞纳河上，将流淌的河水染成一片碎金，又在两岸古老的石墙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叶飞站在艺术桥的桥头，看着河面上来往的观光船。他离开东京后，又飞到了巴黎。
“叶。”
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熟悉的法语口音。
他转过身。苏菲·玛索站在几步之外，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外搭一件浅米色的针织开衫。她没有戴墨镜，金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脸上只化了淡妆，却美得惊人。
和东京的明菜不同，苏菲的美有一种天然的、毫不费力的松弛感。她就这样站在那里，周围的路人似乎都没有认出这位刚刚因《初吻》红遍欧洲的少女明星——或者说，巴黎人天生懂得对名人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
“苏菲。”叶飞微笑。
苏菲走上前，没有拥抱，只是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一个标准的法式问候。但她眼中的笑意真实而温暖。
“你瘦了。”她说，仔细端详他的脸，“奥斯卡的庆功宴没吃饱？”
叶飞笑了：“庆功宴上都在说话，没时间吃东西。”
“典型的美国人作风。”苏菲皱了皱鼻子，这个孩子气的动作让她看起来更年轻了，“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没有问叶飞想去哪里，只是很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像巴黎街头任何一对普通情侣那样，带着他沿着塞纳河畔漫步。
午后的河岸很安静。偶尔有跑步的人经过，自行车铃铛清脆地响一两声，远处街头艺人的手风琴声若有若无。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恭喜你，奥斯卡先生。”苏菲轻声说，眼睛看着前方，“我在电视上看到了。那支竹笛……很美。”
“谢谢。”
“你知道吗，”苏菲转头看他，眼睛在阳光下是清澈的灰蓝色，“那段播出后，我的经纪人接到了三个电话。都是制片人，问‘苏菲认不认识那位吹笛子的东方先生，我们有个项目想和他谈谈’。”
叶飞挑眉：“那你打算怎么回答？”
“我说，”苏菲狡黠地眨眨眼，“‘那位东方先生只和他欣赏的艺术家合作’。然后报了比平时高百分之三十的片酬。”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笑声在河风中散开，轻松而自然。
他们走到一个小码头，那里停着几艘供出租的小船。不是那种大型的观光船，而是只能坐两三个人的木制小船，船身漆成深绿色，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敢不敢？”苏菲指着其中一艘。
“你开？”
“当然。”苏菲已经走向船主——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先生，正坐在折叠椅上看报纸。她用流利的法语交谈了几句，掏出几张法郎。老先生点点头，慢吞吞地起身，解开了系船的绳子。
苏菲利落地跳上船，转身向叶飞伸出手。
阳光下的这个画面让叶飞有一瞬间的恍惚——少女金色的头发，白色的连衣裙，身后是波光粼粼的塞纳河和巴黎圣母院的轮廓。像一幅莫奈的油画，又像她主演的那些电影里的某个镜头。
他握住她的手，跨上船。小船微微摇晃。
苏菲坐在船尾，握住双桨，动作熟练地划动起来。小船缓缓离开码头，驶向河心。
“你还会划船？”叶飞有些惊讶。
“我父亲教的。”苏菲一边划桨一边说，“小时候我们家在郊区有个小房子，附近有条小河。夏天的时候，爸爸就教我划船。”
她的动作很稳，小船在河面上平稳前行。两岸的建筑缓缓后退——巴黎圣母院、莎士比亚书店、那些有着绿色书摊的河岸……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河风轻柔。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桨划过水面的声音，和远处隐约的城市喧嚣。
船行到一段相对安静的河段，苏菲放慢了划桨的速度，让小船随着水流缓缓漂荡。她放下桨，轻轻呼出一口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叶飞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过去。
苏菲接过，擦了擦汗，没有马上还给他，而是将手帕握在手心。她低头看着手帕——素白的棉布，一角用深蓝色的线绣着一个小小的“YF”。
“东方人的细腻。”她轻声说，手指摩挲着那个刺绣。
小船漂到一座桥下，阴影笼罩下来，温度瞬间降低了几度。苏菲微微打了个寒颤。
叶飞脱下单薄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
苏菲没有拒绝。她拉紧外套，将脸埋进衣领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有你的味道。”她说，声音闷在衣料里，“东方香料、茶叶，还有……香江海风的味道。”
小船漂出桥洞，阳光重新洒落。苏菲抬起头，眯着眼睛适应光线。她没有把外套还给他，而是往叶飞这边挪了挪，肩膀轻轻靠在他身上。
很自然的动作，没有刻意的亲昵，就像两个在午后泛舟的朋友，累了就互相倚靠着休息。
但叶飞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苏菲？”他轻声问。
“我合约快到期了。”苏菲突然说，眼睛望着远处的河面，“和高蒙公司的合约，还有三个月。”
叶飞没有说话，等着她说下去。
“他们想续约，开出了很好的条件。”苏菲的声音很平静，但叶飞能听出平静下的波澜，“更多的电影，更高的片酬，更大力度的宣传……他们说，要把我打造成‘法兰西的甜心’，欧洲的梦露。”
她顿了顿，转过头看着叶飞：“你知道他们给我看的新合约里，有一项是什么吗？”
“什么？”
“未来三年，禁止公开恋爱。”苏菲笑了，笑容里有一丝嘲讽，“‘苏菲·玛索必须是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不能属于任何人。’我的经纪人原话。”
河风吹乱了她的金发。苏菲没有去整理，任由发丝拂过脸颊。
“这段时间，因为这部电影，杂志封面，歌曲，走到哪里都有人认出我。”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但有时候半夜醒来，看着酒店房间的天花板，我会想——这是我想要的吗？永远扮演清纯的少女，永远活在别人的期待里？”
小船缓缓漂过一群河鸥，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起，在河面上留下一圈圈涟漪。
苏菲靠在叶飞肩头，闭上了眼睛。阳光在她脸上跳跃，睫毛在眼睑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叶，”她轻声说，声音几乎被河风吹散，“也许很快，我就能真正自由了。”
叶飞侧过头看她。她的表情很平静，但嘴角紧绷的线条泄露了内心的紧张。
“自由了之后呢？”他问。
苏菲睁开眼睛，直起身，认真地看着他。灰蓝色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那是叶飞在她眼中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渴望和决心的光芒。
“去东方。”她一字一句地说，“去香江。去你创造的那个世界。”
她伸出手，手指轻轻触碰叶飞的脸颊，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不是要你为我安排什么，也不是要成为你事业的一部分。”苏菲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我只是想去看看，那个能诞生出《寻梦》那样的电影，能写出《Reality》那样的音乐，能在奥斯卡舞台上吹响竹笛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的手指滑下来，握住叶飞的手。
“我想看看你的香江，你的蝴蝶村，你的星空大厦。我想看看那片能让你创作出这么多美好事物的土地。”苏菲的眼睛亮得惊人，“然后……然后我想在那里，找到我自己的路。用我自己的方式，创造属于苏菲·玛索的作品，而不是高蒙公司的产品。”
小船漂到了河道的转弯处。前方视野开阔，可以看到埃菲尔铁塔的塔尖在阳光下闪耀。
苏菲松开了手，重新拿起船桨，开始划向岸边。她的动作比刚才更有力，仿佛做出了某个重要决定后，浑身充满了力量。
“你会欢迎我吗？”她没有看叶飞，眼睛盯着前方的码头，“一个法国来的、过气的少女明星，想去你的世界重新开始？”
叶飞看着她被阳光勾勒的侧脸，看着她紧握船桨的、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看着她眼中那种混合着脆弱和坚强的复杂光芒。
他想起了东京的明菜，想起了她说“我想成为能与你并肩的乔木”。
想起了香江的海睸，想起她说“阿飞哥哥，现在这样，好像做梦一样”。
想起了纽约的依诺，想起她说“叶少，我会处理好”。
这些女性，都在用各自的方式，走向他，或者走向他所在的那个世界。但她们要的，从来不是依附，而是并肩。
“巴黎没有过气的明星，”叶飞缓缓开口，“只有正在转型的艺术家。”
苏菲划桨的手顿了一下。
“香江随时欢迎你。”叶飞继续说，语气平静而真诚，“不是作为客人，而是作为……一个想要寻找新的创作可能的同行。”
小船靠岸了。船主老先生慢吞吞地走过来，接过苏菲递过去的船桨。
苏菲跳上岸，转身向叶飞伸出手。叶飞握住，跨上岸边。
午后的阳光开始倾斜，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苏菲没有立刻把外套还给他，而是握在手心里。
“那么，”她说，嘴角扬起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三个月后见？”
“三个月后见。”叶飞点头。
苏菲上前一步，轻轻拥抱了他。这个拥抱很短暂，但很用力。
“好好写歌，”她在叶飞耳边轻声说，“好好拍电影。我会在巴黎，看着你在东方的每一步。然后……等我自由了，我就来找你。”
她松开手，退后一步，深深看了叶飞一眼，仿佛要将这一刻的他印在记忆里。
然后，她转身，沿着河岸走去。白色的连衣裙在午后的阳光中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巴黎街头的人潮里。
叶飞站在岸边，看着塞纳河依旧静静流淌。河面上的碎金随着水波荡漾，像无数个细碎的承诺。
他摸了摸口袋，发现苏菲没有把手帕还给他。
但他知道，她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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