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深秋，空气中已有了凉意。位于台场的星空-卡西欧联合研发中心里，气氛却炙热得如同盛夏。
叶飞走进实验室时，正是下午三点。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亮了堆满电路板、线缆和各式仪器的长桌。空气里弥漫着松香、塑料和咖啡混合的独特气味——那是电子工程师们奋战数个昼夜后留下的痕迹。
“叶社长！”
佐藤健一工程师第一个看到他，立刻放下手中的万用表，小跑着迎上来。这个四十多岁、戴着厚厚眼镜的技术负责人，此刻眼袋深重，头发凌乱，但眼睛亮得吓人。
“佐藤工程师。”叶飞点头致意，目光已经越过他，落在实验室中央那张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工作台上。
樱尾和雄从人群里转过身。这位卡西欧社长难得地脱下了西装外套，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领带松松地挂着。他看到叶飞，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大步走过来。
“叶飞社长，您来得正好。”樱尾的声音里压抑着激动，“我们刚刚完成了最后的组装。”
实验室里安静下来。二十多名工程师和技术人员自动让开一条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叶飞身上，又忍不住瞟向工作台上那个被防静电布半盖着的物体。
叶飞走上前。佐藤健一深吸一口气，用双手轻轻揭开防静电布。
那一瞬间，叶飞听到了周围数人同时倒吸冷气的声音。
工作台上躺着的，是一台……该怎么说呢？
它大概有成年男人手掌的两倍大，厚度接近三厘米，通体是粗糙的工程塑料外壳，边角处还能看到螺丝孔和合模线。外壳颜色是毫无美感的灰黑色，正面是一块大约三英寸的液晶屏幕，屏幕下方排列着十字方向键和四个圆形按钮。侧面有电源开关和音量旋钮，底部是电池仓盖——此刻正敞开着，露出里面两节硕大的AA电池。
笨重，粗糙，甚至有些丑陋。
但佐藤健一看着它的眼神，就像看着自己刚出生的孩子。
“这就是……”叶飞轻声问。
“第一代便携式液晶游戏机原型机。”佐藤的声音微微发颤，“我们内部代号‘pS-001’，正式名称……按照您的建议，叫‘pocket Star’。”
叶飞伸出手。佐藤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台机器，轻轻放在他掌心。
重量比想象中沉。塑料外壳摸起来有些廉价，按键的反馈有些生硬。但叶飞的手指抚过那块液晶屏幕时，动作异常轻柔。
“开机试试。”樱尾和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期待。
叶飞点点头。他的拇指移到侧面的电源开关上——那是一个简陋的塑料拨杆。
他深吸一口气，拨动了开关。
实验室里瞬间陷入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块屏幕。
一秒。
两秒。
三秒。
屏幕边缘首先亮起微弱的背光——那是叶飞提出的“背光”概念的初步实现，虽然亮度有限，耗电巨大，但确确实实让屏幕在室内环境下清晰可见了。
然后，黑色的屏幕上，白色的像素点开始跳动。
先是卡西欧和星空集团的联合LoGo——简单的像素画，停留了三秒。
接着，屏幕一暗，再次亮起时，出现了一个简陋的菜单界面：
1. tEtRIS（俄罗斯方块）
2. SNAKE（贪吃蛇）
3. tESt modE（测试模式）
“成功了……”一个年轻的工程师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哭腔。
“真的亮了……”另一个女技术员捂住嘴，眼眶瞬间红了。
佐藤健一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眼睛，又重新戴上，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樱尾和雄紧紧握住拳头，指节发白。
叶飞没有抬头，他的目光完全被那块发光的屏幕吸引了。他用方向键选择了“俄罗斯方块”，按下确认键。
熟悉的像素方块从屏幕顶端缓缓落下。虽然画面简单，虽然方块旋转时有明显的拖影，虽然屏幕刷新率不高——
但它是可玩的。
叶飞的手指在方向键上移动，方块随之左移、右移、旋转。当一行填满时，那一行像素消失，上面的方块落下。简单的游戏逻辑，在这个小小的屏幕上完美运行。
他玩了整整三分钟，直到游戏结束。屏幕上跳出分数。
然后他退出游戏，又试了贪吃蛇。同样流畅，同样可玩。
实验室里依旧安静，但那种安静是一种被巨大情绪压抑着的、一触即发的安静。
叶飞终于抬起头。他看着周围那些紧张得几乎要窒息的面孔，看着佐藤健一额头上密布的汗珠，看着樱尾和雄因用力抿唇而发白的嘴唇。
然后，他笑了。
不是大笑，不是狂喜的笑，而是一种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温和而满意的笑容。那笑容里包含着认可，包含着欣慰，包含着对这群人无数个日夜奋斗的敬意。
“佐藤工程师。”叶飞轻声说。
“哈、哈依！”佐藤猛地站直身体，声音发颤。
“樱尾社长。”叶飞转头。
樱尾和雄用力点头，却说不出话。
叶飞将“pocket Star”轻轻放回工作台，目光扫过实验室里的每一个人，然后缓缓开口：
“我们做到了。”
简单的四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人情感的闸门。
“呜哇——！”
第一个哭出来的是那个年轻工程师，他直接蹲了下去，把脸埋进手臂里，肩膀剧烈颤抖。
接着是那个女技术员，她抱住身边的同事，放声大哭。
更多的人开始拥抱，开始击掌，开始语无伦次地大喊：
“我们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背光！背光起作用了！”
“电池续航测试过了吗？能撑多久？”
“两个小时！整整两个小时！”
“天啊……我们真的做出了掌上游戏机……”
佐藤健一站在原地，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这个在电子行业钻研了二十年的工程师，比任何人都清楚，手中这个粗糙的原型机意味着什么。
它意味着，他们真的将“家用机的体验”装进了一个可以随身携带的盒子里。
它意味着，他们创造了一个全新的产品品类。
它意味着，从今天起，电子娱乐的版图将被重新划分。
樱尾和雄走到叶飞身边，声音沙哑：“叶飞社长，您知道吗？三个月前，当您提出‘掌上游戏机’这个概念时，我其实……其实心里是怀疑的。”
他转身看着那个还在工作台上发光的机器：“但现在，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未来。”
叶飞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只是第一步。”
“我知道。”樱尾用力点头，“但它证明了方向是对的。剩下的……就是怎么把它变得更小，更轻，续航更久，游戏更多。”
叶飞重新拿起那台原型机，手指抚过粗糙的外壳：“现在的重量是多少？”
“三百二十克。”佐藤已经擦干眼泪，恢复了技术负责人的专业语气，“其中电池占了一百克。如果改用更先进的锂电池，可以减重到二百五十克左右。外壳可以重新开模，用更好的材料，把螺丝孔隐藏起来……”
“屏幕呢？”叶飞问。
“目前这块屏幕的响应时间是80毫秒，有拖影。”佐藤立刻回答，“但我们已经在和夏普洽谈，他们有一款实验室里的新液晶屏，响应时间可以做到40毫秒，而且更薄。就是价格……”
“钱不是问题。”叶飞果断地说，“我要最好的屏幕。”
他又问：“游戏内容呢？”
这次是星空集团派来的软件负责人回答：“叶社长，我们已经在移植《俄罗斯方块》的正版授权版本。另外，《仙剑奇侠传》的简化版也在开发中。按照现在的进度，首发时至少能有五款游戏。”
叶飞点点头。他将原型机递还给佐藤：“组织大家做个完整的测试报告。续航、抗摔、温度适应性……所有数据都要。”
“是！”佐藤双手接过机器，像捧着圣物。
“樱尾社长，”叶飞转向樱尾和雄，“量产计划可以启动了。虽然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但我们必须尽快让产品上市，接受市场检验。”
“我明白。”樱尾的表情严肃起来，“卡西欧的生产线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最终设计定型，一个月内就能开始量产。”
叶飞再次环视实验室。此刻，激动过后，疲惫开始浮现在每个人脸上。黑眼圈，油光发亮的额头，皱巴巴的衬衫……但他们眼中都燃烧着同一种光芒——创造者的光芒。
“各位，”叶飞提高声音，“我知道过去三个月，你们很多人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我知道有人错过了孩子的生日，有人推掉了重要的约会。我知道有人怀疑过这个项目到底能不能成功。”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加诚恳：“但现在，你们手中捧着的，就是答案。你们创造的不只是一台机器，而是一个时代的开始。”
他拿起工作台上另一台原型机——那是备用的样机，屏幕还亮着，俄罗斯方块的方块在缓缓落下。
“从今天起，人们可以在公交车上玩游戏，可以在课间休息时玩游戏，可以在旅行途中玩游戏。”叶飞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回荡，“娱乐将不再被束缚在客厅里，它将装进每个人的口袋。而这一切，是从这个房间里开始的。”
他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各位。”
实验室里先是一片寂静，然后掌声响起。
起初是零星的，随即汇成洪流。工程师们用力鼓掌，有些人又开始抹眼泪，但这次是骄傲的眼泪。
佐藤健一走到叶飞面前，深深鞠躬，几乎弯成了九十度：“叶社长，谢谢您。没有您的‘背光’和‘省电模式’的概念，我们可能还在黑暗中摸索。”
“是你们的汗水把它变成了现实。”叶飞扶起他，“现在，去休息吧。所有人，今天提前下班，好好睡一觉。”
“可是测试报告……”有人犹豫。
“明天再做。”叶飞不容置疑地说，“现在，回家。这是命令。”
人群开始散去。有人开始收拾东西，有人还在恋恋不舍地看着工作台上的原型机。樱尾和雄安排助理去订居酒屋的位置——今晚显然需要一场庆功宴。
叶飞独自留在实验室里。他重新拿起那台原型机，开机，进入俄罗斯方块。
简单的像素方块缓缓落下。
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在机器粗糙的外壳上跳跃。远处传来电车经过的轰鸣，隐约还有人们的欢笑声。
但在这个安静的实验室里，只有游戏微弱的电子音，和叶飞平稳的呼吸声。
他玩了一局，又玩了一局。
每当他以为这个时代的硬件无法支撑他记忆中的游戏体验时，这台粗糙的机器都会用事实告诉他——技术的壁垒正在被打破，未来的轮廓正在一点点变得清晰。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叶飞关掉机器，将它小心地放回防静电布上。
他走到窗边，俯瞰台场的夜景。彩虹大桥已经亮起灯光，东京湾的水面倒映着城市的璀璨。
口袋里，手机震动起来。
叶飞接起电话。
“叶少，是我。”林依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无声的轰鸣》剧组已经筹备完毕，侯效贤导演问您什么时候可以来开拍前的最后一次剧本会？”
叶飞看着窗外闪烁的灯火，又回头看了看工作台上那台安静躺着的原型机。
“告诉侯导，”他说，“我明天就回香江。”
电话挂断。实验室里一片寂静，只有仪器低沉的运行声。
叶飞最后看了一眼“pocket Star”，关掉灯，走出实验室。
走廊里，庆祝的欢呼声从远处的会议室隐约传来。但他知道，真正的征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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