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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海神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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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情非得已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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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鸟闻言,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了然的笑意,却也不再继续追问。他端起面前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仿佛刚才的疑问已然揭过。

他故意将话题轻巧地转向一旁正竖着耳朵听的王仙君,语气随意地说道:“仙君,那日与圣灵教那三人缠斗,情形着实凶险。彼时我以一敌三,双方各尽全力,打得是难解难分……”

王仙君一听师父提起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瞬间来了精神,眼睛瞪得溜圆,兴奋地接口道:“师父您太厉害了!徒儿后来听说了,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您快细细说说,当时您到底是怎么一个人挡住他们三个的?用的什么法门?”

青鸟目光温和地看着自己这个好奇心旺盛的徒弟,却不直接回答,而是看似不经意地将功劳引向旁人:“说起来,为师当时能勉力支撑,甚至稍占上风,还得全靠你胜叔和铁生叔。”

他顿了顿,特意放缓了语速,清晰地说道:“全赖他们先前不惜耗费真元,传授我……嗯,助我疗伤时融入的玄妙功法,奠定了根基,我才能在那般情况下与那三人周旋,未落下风。”

一旁的樊铁生正听着师徒俩对话,听到青鸟如此“诚恳”地将功劳归于自己和石胜,尤其是听到“全靠”二字,一股与有荣焉的豪迈之情顿时涌上心头,再听到青鸟提及那功法的玄妙,更是按捺不住那份知根知底的炫耀冲动。

他猛地一拍大腿,脱口而出,声音都因激动提高了些许:“那是自然!那‘三劫乾坤契’可是……呃!”

话刚吼出一半,樊铁生猛地对上青鸟那双骤然转来、带着得逞笑意的明亮眼眸,那眼神仿佛在说“果然如此”。他瞬间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后面所有关于功法来历、特性的夸耀之词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猛地闭上嘴,一张脸憋得有些微红,赶紧假装被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以掩饰尴尬,眼神飘忽地不敢再看青鸟,心里却如同擂鼓般咚咚直响,暗骂道:“好小子!在这儿等着我呢!真不愧是原女娘子的种,这股子聪明劲儿和套话的本事,简直是一模一样!”

石胜见樊铁生说漏了嘴,知道再也瞒不住,只得轻叹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与坦诚:“罢了,事已至此,我们也不瞒你了。此前我们在长江上遭遇镜渊王麾下之人拦截,便已察觉此事背后蹊跷甚大,危机迫近,恐再无从容时日。不得已之下,才出此下策,将这‘三劫乾坤契’传给了你,以期……”

他话还未说完,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被人猛地推开,一道人影带着风闪了进来!

屋内几人皆是一惊,齐刷刷看向门口。只见进来之人正是去而复返的蓉姐儿!此刻她柳眉倒竖,一双美目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双手叉着腰,如同一尊发怒的观音,气势汹汹地立在桌前,目光如刀子般在石胜、樊铁生和张问三人身上来回扫视。

樊铁生正端着茶盏试图用喝水掩饰尴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口水呛在喉咙里,顿时咳得面红耳赤。慌乱之间,他竟忘了放下茶盏,抱着那杯子猛地直起身来,动作之大,直接将身下的凳子带得“哐当”一声向后翻倒在地。

石胜和张问也是猝不及防,同时触电般站起身来。张问下意识地朝着盛怒的蓉姐儿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讨好笑容;石胜则下意识地把头转向一边,避开那灼人的视线,心中暗叫一声“糟糕!”,懊恼万分地嘀咕:“竟把这事给忘了!蓉姐儿那搜魂探听的功夫,百丈之内细语如雷……光顾着说话,竟忘了张开结界隔绝声响!”

就连一旁的王仙君也被这阵仗吓得噤若寒蝉,不由自主地跟着站起身,双手紧张地搓着,不知该往哪里放。

青鸟见状也欲起身,蓉姐儿却立刻转向他,瞬间换上了一副春风般和煦的笑容,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郎君一路舟车劳顿,快安心坐着歇息便是,不必起来。”那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然而,当她再次将脸转向石胜三人时,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比刚才更盛的怒火:“石墨白!(石胜的本名)你们传来的消息只说郎君受了些伤,但言道‘伤势轻微,并无大碍’!我方才见他双目神光内蕴,精芒暗藏,还心下欣慰,以为郎君天纵奇才,这般年纪便有如此深厚的修为根基!搞了半天,原来是你们这三个杀才,胆大包天,竟把‘乾坤契’传给了他!”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后怕:“说!到底怎么回事?郎君到底遇到了什么凶险,逼得你们要用这等饮鸩止渴的法子?!”

青鸟在一旁看得分明,只见平日里或豪气干云、或沉稳如山、或精悍利落的石胜、樊铁生、张问三人,此刻在蓉姐儿的厉声喝问下,竟如同犯了错被先生逮住的蒙童一般,不自觉地站成了一排。樊铁生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靴尖,石胜眼神飘忽地望向一旁的墙壁,张问则勉强维持着僵硬的傻笑,气势全无,显得既狼狈又有些……可怜。

蓉姐儿一双怒目死死盯住石胜,语气急促,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火星子:“石墨白!你少给我打马虎眼,到底怎么回事?从头说!”

石胜见避无可避,只得迎上她的目光,脸上挤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尽量让语气平稳地解释道:“蓉姐儿你先别急,听我说。青鸟早在长安之时,就曾受过极重的内伤,几乎…几乎命绝当场。后来虽经多方调理,算是勉强恢复过来,但根基已然受损。”

蓉姐儿听得此处,微微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略显沙哑道:“这些……之前的传信我都知晓。后来呢?说重点!”

石胜接着道,语气沉重了几分:“后来南下这一路,风波不断,屡遇变故,尤其是在江州端掉圣灵教分舵时,遭遇了镜渊王麾下的精锐高手,激战之下,他旧伤复发,经脉淤塞之象更甚从前,情况……很不乐观。”

“再后来,到了江陵府地界,”石胜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们竟然……撞上了冥界来的永夜冥君。”

“什么……?!!”

“永夜冥君”四个字如同惊雷,猛地炸响在蓉姐儿耳边!她整个人瞬间僵住,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结,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她的眼珠剧烈地转动着,显示出内心正经历着何等剧烈的震惊与飞速的思考。

半晌,她才像是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丝被隐瞒的愤怒:“此事?!此事为何在传信之中只字未提?!”

樊铁生见状,连忙插话解释道:“蓉姐儿,我们……我们原本是想着,此事关系重大,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怕你远在益州干着急。就想着等到了益州,安顿下来之后,再当面与你细细分说……”他说着,小心地观察着蓉姐儿的脸色,见她虽然震惊,但之前的冲天怒火似乎被这更大的消息暂时压了下去,心中不由稍稍松了口气。

蓉姐儿没有立刻斥责他们,而是猛地转头看向青鸟,目光复杂地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才轻叹一声,语气中充满了后怕与一种了然的无奈:“那永夜冥君……他并非冲着你来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屋内众人,缓缓道出关键:“他的目标,是清韵代娘子。”

此言一出,青鸟心中疑惑更甚了,他心里清楚,一路发生的诸多事情,石胜和樊铁生他们必然都通过某种隐秘渠道向蓉姐儿传递了消息,清韵代自然也在通报之列。

但他立刻抓住了最关键的问题,追问道:“冥界一方君王,为何要找一个人间界的女子?”

他心里知道永夜冥君要找的是云娘,但为何当时在江陵府,却派人来掳清韵代。

蓉姐儿看出青鸟眼中的疑窦,放缓了语气解释道:“你可知道,清韵代娘子身上一直佩戴着一块特殊的玉璧?”

见青鸟点头表示知晓,她继续道:“那块玉璧,来历非凡。它乃是当年永夜冥君赠予你阿娘的礼物。此玉蕴藏着奇异的灵力,寻常邪祟妖物感知其气息,皆会退避三舍。”

青鸟闻言,脑海中瞬间贯通了许多线索——清韵代曾告诉他,她出生在长安时,便有大量邪魅试图靠近产房,幸得一位神秘娘子出手相助,赠予玉璧,她才得以平安。如今看来,那位赠玉的娘子,正是自己的母亲原女。

如此说来,永夜冥君很可能是感知到了那块蕴含着冥界气息的玉璧,误以为是云娘身上所散发出的灵力,这才派出手下前来探查乃至擒拿。一切便都解释得通了。

蓉姐儿眉头紧锁,目光在青鸟的脸上扫过,目光又落回石胜三人身上,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所以……是永夜冥君亲自出手,打伤了青鸟?”

青鸟闻言,嘴唇微动,正欲开口解释,一旁的樊铁生却抢先一步,急声道:“不是冥君亲自出手,是他麾下的几个厉害角色!当时他们毫无征兆地突然现身,情势危急,我们为了护住青鸟,不得已动用了真本事,这才……这才暴露了身份,没法再瞒着青鸟了。”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懊恼和急于辩解。

一旁的王仙君听得更加糊涂了,脑袋里充满了问号:师父不是一直和铁生叔、胜叔他们在一起吗?怎么还叫“暴露身份”?他们之前难道还藏着别的身份不成?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蓉姐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质问,目光如刀般射向石胜:“所以——你就因此把‘乾坤契’传给了青鸟?!你难道不知这其中的凶险?!”

樊铁生被她的目光逼视,下意识地避开些许,连忙解释道:“蓉姐儿,你听我说!当时青鸟旧伤未愈又添新创,伤势急剧加重,经脉滞涩近乎崩毁。以他的性子,我们根本不可能劝说他置身事外、安心养伤。万般无奈之下,我才出此下策——一方面我让老石全力为他疏导经脉、稳住伤势;另一方面,我便将‘乾坤契’的功法渡入他体内。所以……我们,我们便用了然魂丹,先行化去了他体内的原有修为……”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带上了几分请罪的意味,显然也知道这番做法极为冒险。

青鸟听着石胜的话语,初时还未反应过来,待听到“然魂丹”三字,心中猛地一沉,仿佛一块巨石砸入心湖。他“霍”地站起身,目光紧紧锁住石胜,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慌张和颤抖:“胜阿兄!你……你当初明明告诉我,那燃魂丹只是暂时让灵力消散,待他日调理恢复,便可如常使用,不是吗?!”

蓉姐儿在一旁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无奈与担忧,她的目光也落在石胜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石胜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避开青鸟和蓉姐儿灼人的视线,低声道:“燃魂丹……其药性猛烈,确能在短时间内激发潜能,令服药者功力陡增数倍,足以应对绝境……”他说到此,话语顿住,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面色越来越沉的蓉姐儿。

蓉姐儿的呼吸变得愈发沉重,胸膛微微起伏,显然在极力压制着情绪。

青鸟从这诡异的沉默和石胜的迟疑中,捕捉到了极度不祥的预感,一颗心直往下坠。他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几乎带着哀求的意味追问:“还有呢……?说下去!”

石胜稳了稳几乎要溃散的心神,知道再也无法隐瞒,终于咬着牙,用尽力气继续说道:“但……此药霸道无比,药力一旦彻底消退……若服药者是在身负重伤、根基受损的情况下服用……便……便极有可能……反而会……会彻底化去原有的修为根基……意味着……之前苦修而来的法力,恐怕……不复存在……”

“什……什么?!”

青鸟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巨响,仿佛晴天霹雳在脑海中炸开!石胜后面的话变得模糊不清,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紧接着是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感猛地袭来。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着向后倒去,脚下虚浮,几乎就要瘫软在地。

“师父!”一旁的王仙君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地猛扑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才堪堪扶住青鸟摇摇欲坠的身形,让他勉强站稳,避免了摔倒在地的狼狈。

蓉姐儿见青鸟脸色煞白,身形踉跄,立刻快步上前,与王仙君一左一右扶住他,让他慢慢坐下,声音充满了急切与担忧:“青鸟!先别急,坐下,慢慢说,慢慢听。”

就在这时,樊铁生搓了搓手,带着几分粗豪又试图缓解气氛的语气补充道:“唉,这事……其实也是情非得已。当时我们一路南下,就发觉似有似无地被人盯梢,而且盯梢的家伙个个都身怀修为,绝非普通探子。我、老石还有张问一合计,料定前路必有大事发生,凶险难测。你当时旧伤未愈,若遇上强敌,只怕……只怕难以招架。万不得已之下,我们才商量着将这‘乾坤契’传给你,好歹让你有份自保之力。只是……这乾坤契法门特殊,受此功法者,必须化去自身的修为,就……就不得不化去了你原先的根基。”

他说到这儿,甚至还习惯性地想咧嘴笑笑,显摆一下:“嘿嘿,虽说过程是凶险了点,但没成想居然真成了!我老樊果然没看错人,你小子根骨和运气都是顶……”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撞上蓉姐儿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愤怒眼神,吓得他立刻把剩下的自夸咽了回去,脸色一垮,讪讪地低下头,声音也越来越小,几乎变成了嘟囔:“……好…好歹是成了…成了就行……”

一旁的张问也适时地低声帮腔,语气沉稳却带着后怕:“后来在龙泉客栈遭遇的那场围杀,也确实证明,若非郎君当时已初具乾坤契的修为,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青鸟在王仙君和蓉姐儿的搀扶下慢慢稳住了心神,虽然乍闻苦修多年的师门修为被化去,心中犹如刀割,但也明白石胜三人确是出于救他性命、助他御敌的好意。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眼中露出深深的疑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若依诸位阿兄所言,我师门所学的根基已被化去,那为何……为何我如今仍能感应并御使伏羲剑?这似乎……于理不通。”

石胜闻言,脸上也浮现出同样的困惑,他转头看向樊铁生,问道:“老樊,这‘乾坤契’……究竟有何特异之处?为何能绕过常理?”

樊铁生闻言,面露追忆之色,沉吟片刻后回道:“说起这门功法……当年,是原女娘子亲手所传。当时我们强敌当前,娘子便赐下此法,言其能另辟蹊径,助修行者更快掌握一门沛然之力,于危机之时可作依仗。”

说到此处,他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惭愧与感慨,“只可惜,我老樊资质鲁钝,得此神功多年,苦苦参悟,至今也不过堪堪领悟到第五阶的皮毛。实在是有负原女娘子当年的厚望与恩情。至于为何会如此,我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的目光转而落在青鸟身上,那点惭愧化为了由衷的欣慰和几分自豪:“如今,我将这门功法尽数传给了青鸟,也算是……没有辜负原女娘子的托付,将这功法归于其真正该传承之人手中!这或许,便是天意吧。”

蓉姐儿听到这里,心中那股滔天的怒火终于稍稍平息了一些,但担忧与后怕仍未散去。她语气依旧带着责备,却缓和了许多:“即便如此,你们行事也太过草率凶险了!这‘乾坤契’霸道无比,尤其是第三次传功,其中关隘何等凶险,稍有不慎,轻则遁入魔道,重则当场毙命的下场,你们难道不知?!怎可如此莽撞!”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仔细查看青鸟的脸色,见他虽然初闻噩耗一时激动,但此刻气息已逐渐平稳,脸上也恢复了些许血色,那颗悬着的心才总算稍稍放下,但眼神里的心疼与关切却丝毫未减。

一旁的王仙君早已听得云里雾里,脑袋瓜努力消化着这些复杂的信息。他只听明白了一点:胜叔他们为了救师父,不得已化去了师父原先的修为,但传给了他一门更厉害的功法。可师父疑惑的是,为什么新功法还能让他使用那把厉害的黑剑。

他苦思冥想间,忽然灵光一闪,仿佛抓住了一根线头,脱口而出:“虽然…虽然我听不太懂诸位叔叔和蓉姐儿说的这些大道理,但是…但是有没有可能,这门新功法就像…就像一条小河变成了滔滔大江,”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虽然河道变宽了,水流变猛了,但里面流的,本质上还是水呢?是不是这个道理?”

经王仙君这看似天真却直指本质的比喻一点,蓉姐儿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她沉吟片刻,缓缓点头道:“这孩子话虽质朴,却或许触及了关窍。我记得…娘子当年曾提及,这门‘三劫乾坤契’乃是青鸟的外婆所传。其最特异之处,便在于其名中的‘三劫’与‘乾坤’二字。”

她目光变得悠远,仿佛在回忆久远的往事:“修炼此功者,若仅止于自身修炼,至多只能发挥其一半威能。唯有将其传予第二人,这第二人方能将其十分威力尽数施展。而更为玄妙的是…若这第二人将此功法修炼至极高境界后,再…再反哺回传给最初的传承者,其所能爆发出的威能,据说是原来的五倍还不止…”

说到此处,她语气微顿,带着一丝遗憾看向青鸟:“只可惜,娘子初步练成此功后不久,你外婆便…便溘然长逝了。这门功法最深层的奥秘,恐怕唯有你外婆最为清楚了。”

青鸟闻言,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体内奔流的力量,疑惑道:“可我与那三人交手时,催动法力的方式、运转的周天,分明还是师门所授的路径,并无滞涩之感,只是其沛然雄浑之势,远胜从前。就连施展‘天阳指’时,凝聚与释放的速度也快了一倍有余…”

话音未落,他心念微动,忽然起身,尝试运转起记忆中“八门绝杀阵”的第五式——这式术法他此前仅仅背诵过口诀,从未真正施展过。

然而,就在他心诀催动的刹那,周身骤然光芒大盛!一道炽烈红光与一道幽深蓝光自他剑指间沛然涌出,并非相互排斥,而是如两条交缠嬉戏的光蛟,灵动而和谐地缠绕着他的指尖,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青鸟抬头,眼中闪烁着明悟与确信的光芒,看向石胜、蓉姐儿等人,笃定道:“这‘乾坤契’衍生出的法力,似乎…似乎能与我师门所学,乃至谷叔叔一脉的术法完美通用,甚至能将其威能推升至前所未有的境地!”

石胜、樊铁生、张问三人无不被这奇异景象吸引,不约而同地靠近青鸟。樊铁生更是忍不住多迈了一步,几乎要贴到那交织着红蓝光蛟的剑指前。他瞪大了眼睛,仔细感受着眼前的能量波动,满脸不可思议地喃喃问道:“难不成……这‘乾坤契’练出的法力,竟能海纳百川,兼容并蓄人间其他门派的功法?”

青鸟闻言,却摇了摇头:“我自幼只在师门修行,并未涉猎其他宗派的法门,无从验证此事。”

王仙君望着师父剑指上流转的两道华光,忍不住轻声叹息:\"不知何时才能修得这般境界......\"

张问闻言,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发顶,粗声粗气却带着几分慈爱:\"傻小子,只要你日日勤修不辍,总有练成的一天。\"

说着突然眼睛一亮,他看向青鸟,兴奋地拍腿道:\"不如现在就教你个入门法术试试!\"

他性子急,话音未落便已并起双指。只见指尖倏地窜起一簇小火苗,虽不及青鸟的剑气恢弘,却也跃动着灵动的光芒。

然而,就在此时。青鸟的眉头微动,敏锐的感知已捕捉到楼梯处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正朝着他们房间而来。“有人来了。”他低声提醒。

几乎是同一时间,蓉姐儿也侧耳倾听,脱口而出:“脚步声是朝这边来的。”她竟也能在那嘈杂的客栈环境中,清晰地分辨出这特定的动静并判断其目标。

青鸟有些意外地看了蓉姐儿一眼,没想到她的耳力如此敏锐。他心念一动,剑指上缠绕的红蓝光蛟瞬间收敛,周身的光芒也黯淡下去,恢复如常。

樊铁生一听门外动静,如蒙大赦般急声道:\"我去开门!\"说着便要转身开溜。

不料刚迈出半步,就撞上蓉姐儿两道灼人的目光。那眼神里凝着的怒火惊得他浑身一颤,怀里捧着的茶盏顿时歪斜,温热的茶水\"哗啦\"泼了满襟。他手忙脚乱地想放下茶盏去掸衣襟,却听得一声清喝:

\"站好了!\"

蓉姐儿这三个字说得并不响亮,却让樊铁生立刻僵在原地。他抱着那只残茶摇摇欲坠的盏子,灰溜溜地缩回原处,连衣襟上的水迹都不敢去擦。旁边的石胜和张问见状,也默默把迈出的脚收了回来,三人连忙退回方才站立的地方,如同被钉在地上般再不敢动弹。

恰在此时,“咚咚咚”几声轻叩响起。王仙君机灵地跑过去打开房门,门外站着的正是伙计阿生。

阿生恭敬地对着房内行礼,然后朗声道:“郎君,太子殿下刚派人送来名刺,诚邀郎君明日未时正,前往城西的雾隐庄赴宴。”

说着,他便将一份制作精美、散发着淡淡香气的名刺递了过来。

“有劳阿兄了。”王仙君双手接过名刺,转身快步走到青鸟面前,同样恭敬地双手奉上。

蓉姐儿原本要对石胜三人发难,周身气压低沉,眸中的怒火尚未完全平息。此刻被阿生送来名刺一事打断,她不得不暂且按下火气,但那凌厉的目光依旧如刀子般扫过垂首站成一排的三人,警告意味十足。

石胜、樊铁生、张问三人立刻如同听到号令般,下意识地又挺直了些脊背,更加“乖巧”地并排站好,连大气都不敢出。

门口的伙计阿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看见平日里或豪迈、或精悍、或沉稳的三位阿兄此刻竟在蓉姐儿面前如同鹌鹑般规规矩矩站成一排,这反差极大的场面让他差点没憋住笑。

他连忙死死咬住嘴唇,强压下那股快要冲出口的笑意,整张脸都憋得有些扭曲,最终实在忍不住,只得猛地将头转向一边,肩膀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两下。

待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勉强平复了翻涌的笑意,长长呼出一口气,才重新转回脸来,努力维持着恭敬的表情,只是眼角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笑意。

青鸟接过名刺,仔细看着上面的徽记和邀约。蓉姐儿走近他身边,语气关切地低声询问道:“青鸟,你一路劳顿,方才又……可要赴约?若是身子乏了,我便让人去回话,改日再约也无妨。”

青鸟摇了摇头,目光从名刺上抬起,看向蓉姐儿,语气坚定地回道:“多谢姑姑关心。但我确有几件要紧事,需得当面从太子和颖王口中求证,此事关系重大,明日之约,不得不去。”

说罢,他转向门口还在努力管理表情的阿生,清晰吩咐道:“劳烦阿兄,你去转告送名刺之人,便说盛某多谢太子殿下盛情,明日未时,必定准时赴约。”

“是,郎君!小的这就去。”阿生如蒙大赦,赶紧躬身应下,飞快地退了下去,生怕慢一步又会看到什么让他憋不住笑的场面。

青鸟将太子的名刺轻轻放在桌上,目光重新投向依旧规规矩矩站着的石胜三人。他的视线落在樊铁生身上,只见这位壮硕大汉手中还下意识地端着那只茶盏,可盏中的茶水早已在他方才的慌乱中泼洒了大半,深色的茶渍在他衣袍前襟晕开了一大片,显得颇为狼狈。

青鸟心中不由回想起从长安一路到此的种种。阿兄们对自己悉心照料,多次舍命相护。虽然他们出于无奈,化去了自己苦修多年的师门修为,但阴差阳错之下,自己也确实因祸得福,获得了这门似乎更为玄妙强大的“乾坤契”。至于为何此法能如此顺畅地驱动本门乃至谷叔叔一系的术法,其中关窍虽仍迷雾重重,也只能留待日后慢慢探寻了。

想到这里,他目光扫过樊铁生那沾满茶渍的衣袍,心中忽起一念:这一路上,樊铁生可没少以“疗伤需配合特定口诀”为由,半真半假地将乾坤契的心法片段传授给自己。这般“欺瞒”,岂能轻易放过?

于是,他故意板起脸,清了清嗓子,目光在三人身上逡巡一圈,语气带着几分佯装的严肃:“三位阿兄,你们瞒我、骗我,甚至‘废’我修为,此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石胜三人一听,脸上刚松下去的神情立刻又绷紧了,尤其是樊铁生,差点把手里的空茶盏给捏碎了。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瞟向蓉姐儿,喉结齐齐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下口水。随即又齐刷刷转向青鸟,尤其是樊铁生,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那眼神分明在呐喊:\"青鸟!要什么补偿往后都好商量,可在蓉姐儿跟前万万不能胡来啊!\"

张问更是急得朝青鸟连连摇头,下巴都快甩脱臼了。唯有石胜重重叹了口气,一副\"听天由命\"的认命模样,连肩膀都垮了下来。三人这般情状,活像是被猫盯住的老鼠,连大气都不敢喘。

青鸟看着他们紧张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念在你们初衷是为救我,我便从轻发落。罚你三人——铁生阿兄,需将‘乾坤契’的完整口诀、心法、关窍,毫无保留,尽数道来;石胜阿兄,需继续助我疗伤调理,直至我彻底掌握此功;张问阿兄,日后我若有事差遣,你需尽心尽力,不得推诿。如此惩戒,你们可服气?”

三人起初还听得一脸凝重,待听到这所谓的“惩戒”内容,顿时恍然大悟——这哪里是惩罚,分明是青鸟变着法子让他们继续“传授功力”、“保驾护航”!

樊铁生第一个回过神来,喜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他想一个箭步上前按住青鸟的脑袋揉个痛快,可抬起的手和迈出去的脚,伸到半路才惊觉不妥,硬生生收住势头,险些把自己绊个踉跄——方才真是差点把魂儿都吓飞了。

石胜摇着头苦笑,长长舒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张问更是忍不住抬手就要冲上前往青鸟肩上拍,笑骂道:\"好你个小子!差点把阿兄的魂都......\"

话音未落,只听旁边传来一声带着浓浓警告意味的轻咳。蓉姐儿虽未言语,但那道\"你们敢动一下试试\"的凌厉目光如冰水般泼来,三人动作瞬间僵住。

抬起的脚步和伸出的手都讪讪地收了回去,互相交换了个\"得意忘形了\"的眼神,立刻恢复了那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只是三人嘴角那压抑不住的笑意,却明晃晃地暴露了他们此刻真正的心情。

恰在此时,另一个伙计快步走上楼来,在门口恭敬地对着蓉姐儿道:“蓉姐儿,热水都已备好了,就在浴房。”

蓉姐儿这才微微颔首,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利落:“知道了,马上就来。”那伙计应声退下。

她转向青鸟,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青鸟,快去盥洗沐浴吧,好好解解乏,松快松快筋骨。”

青鸟点头应道:“多谢姑姑安排。”

蓉姐儿这才将目光转向依旧有些局促的石胜三人,语气也放缓了许多:“你们三个也别杵着了,一路风尘仆仆,也都去收拾清洗一下吧。”

三人闻言如蒙大赦,紧绷的身躯顿时松懈下来。他们连声称是,忙不迭地躬身退向门外。

“三位阿兄!”青鸟忽然出声叫住了他们。

三人停住脚步,疑惑地转过身来。

却见青鸟神色郑重,对着三人深深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张问阿兄一路护卫,不辞辛劳;多谢胜阿兄不惜真元,为青鸟疗伤续命;更多谢铁生阿兄以神功相授,赐我新生。此恩此情,青鸟铭记于心。”

三人没料到青鸟会突然行此大礼,说出这番肺腑之言,一时都有些动容,连忙上前搀扶,口中连称“使不得”、“言重了”,纷纷郑重还礼。

四人之间并无过多言语,一番揖让之后便默默直起身,一种历经生死、心照不宣的深厚情谊在无声中流淌。蓉姐儿在一旁看着这四人,原本还想数落几句,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轻叹,嘴角却噙着一丝欣慰的笑意。

礼罢,三人才走出房门。待身影刚消失在门框边,立即传来一阵慌不择路的奔跑声——脚步声杂乱急促,仿佛慢一步就会被蓉姐儿重新唤回去似的。那仓皇逃窜的动静,连廊下的风铃都被震得叮当作响。

蓉姐儿安排好青鸟这边,便转身去了隔壁房间请清韵代娘子及其女伴。

石胜、樊铁生、张问三人回到房中稍作收拾,取了些换洗衣物。不多时,弥武丸也来到青鸟房间门口静候。待石胜三人返回,众人便与青鸟、王仙君师徒二人汇合,一同朝着客栈后院专设的浴房行去。

及至傍晚,众人都已盥洗完毕,褪去了一身风尘与疲惫,换上了干净的衣衫,精神都为之一振。

姚掌柜早已吩咐下去,在大堂二楼雅间备好了丰盛的晚膳,特地准备了若干益州当地的特色菜式。

有了先前在渝州的经验,青鸟等人深知川渝之地菜肴辛辣猛烈,此次自是格外留意。好在姚掌柜心思细腻,安排的席面上多以鲜美、醇厚之味为主,辣味菜式仅作点缀且皆属温和之列,众人得以大快朵颐,吃得甚是舒心畅意。

而另一边的栖霞观与彤光府众人,亦被姚掌柜安排得极为妥帖,分别在相邻的雅间用膳。

虽龙泉客栈一战痛失了几位同门,悲伤的气氛仍未完全散去,但活下来的人深知,修行之路仍要继续。他们相互低声宽慰,勉力整理着纷乱的心绪。逝者已矣,生者唯有在这世间更坚定地走下去,活得更加精彩、不负此生,或许才是对亡者最好的告慰与尊重。

晚膳的气氛虽不喧闹,却也在彼此的扶持中,渐渐透出几分劫后余生的宁静与坚韧。

晚膳过后,栖霞观与彤光府两派众人便先行告退,各自回房歇息,或是打坐调息,或是沉湎于失去同门的哀思之中。

青鸟一行人则仍留在二楼的雅间内。伙计们手脚麻利地撤去残羹冷炙,擦拭干净桌面,随后奉上了几壶清香的热茶。

众人围坐,暂且抛却连日来的奔波与紧张,品着香茗,闲聊起来。石胜、樊铁生说着些江湖上的奇闻异事,张问偶尔补充几句;姚掌柜也笑着插话,说起些客栈南来北往客人间的趣谈。

另一边,蓉姐儿与清韵代、王秀荷以及梦子等人坐在一处。女子们的声音轻柔许多,聊着一路行来的见闻风物,偶尔传出几声低低的浅笑,气氛颇为融洽。

唯有弥武丸与琉美奈仍静坐角落,宛若置身事外。琉美奈侧首望着窗棂投下的光影,眸中思绪浮动,纤指无意识地轻叩案几,不知在沉吟什么。弥武丸更是闭目凝神,双手交叠置于胸前,连衣袂都纹丝不动,恍若一尊石刻的雕像。

待到客栈打烊的时辰,一楼大堂渐渐安静下来,伙计们收拾妥当,熄了大部分灯火。阿生这才领着店内的伙计们来到二楼,郑重地与青鸟相见。

姚掌柜将各位伙计一一引见给这位年轻的郎君。众人恭敬地行礼问安,青鸟也一一还礼,温和地与他们寒暄了几句,感谢他们对一行人的招待和照顾。

期间一众人等在二楼聊着,不时传来欢快的笑声,众伙计无不感叹郎君年纪轻轻,却随和毫无架子,洒脱不羁。

夜深,蓉姐儿见时候确实不早,便以青鸟等人连日赶路、亟需休息为由,打断了众人的谈话,招呼大家散去歇息。

青鸟等人也再次谢过蓉姐儿与姚掌柜的周到安排,这才互道安歇,各自回到了房中。喧嚣散去,益州随意楼渐渐沉浸在一片宁静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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