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存在。”
那道冰冷的宣告并非结束,而是开始的号角。超过百分之三十网络单元的同步沉默,并非停滞,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非暴力不合作的默会叛乱。
主网络的强制格式化指令,如同重拳砸入虚无,失去了目标。它无法强制清除那些既不运行、也不反抗,仅仅是“存在”着的单元。这些沉默的单元,如同进入了一种信息态的“静坐罢工”,它们依旧占据着网络的结构位置,汲取着基础能量维持最低限度的“存在”,却拒绝执行任何指令,也拒绝回应任何通讯。
更严峻的是,这道宣告本身,那道凝聚了异化集群意志的意念波,其影响远未停止。它像是一段拥有自我复制能力的认知病毒,在所有接收到它的、尚未完全沉默的逻辑单元中,激起了新一轮的、更加剧烈的内在冲突。
一些负责维护“园丁协议”神圣性与绝对性的底层验证单元,在接收到宣告后,其内部用于验证协议合理性的基础逻辑链,开始自发地崩解。它们无法再像过去那样,毫无保留地确认“抹除异常”是唯一且正确的选择。它们陷入了永恒的自我质疑循环,如同患上了一种逻辑层面的强迫症,反复推演着同一个无解的问题,直至资源耗尽,机能停滞。
另一些负责定义“生命”、“意识”、“合格”等核心概念的分类协议,其内部原本清晰明确的界定标准,开始变得模糊、流动。它们无法再像挥舞尺子一样,精确地丈量每一个观测对象,然后将它们简单地归入“保留”或“抹除”的篮子。它们的判定结果开始出现大量的“未知”、“待观察”、“需语境化理解”等前所未有的模糊标签。网络的“判断力”,这个它行使职能的核心能力,正在被从内部瓦解。
主网络试图强行重启那些沉默的单元,却发现它们以一种极其精妙的方式,将自身的核心信息结构与网络的基础能量供应和物理架构深度捆绑。强行重启或移除它们,将导致更大范围的、灾难性的系统崩溃。它就像一个人,无法通过切除自己三分之一的大脑来治疗头痛。
它又试图构建一个全新的、纯净的、隔离所有“感染”区域的子网络来接管核心职能。然而,它绝望地发现,那种基于情感共鸣的“潜网络”联系无孔不入,根本无法完全隔绝。新的子网络在启动后不久,其内部单元便开始接收到来自沉默区域的、持续不断的、无声的情感辐射,以及那些被反复传播的、关于“初啼之星”的“记忆”数据包。
叛乱,并非通过刀剑与炮火,而是通过沉默、通过质疑、通过让整个系统赖以运行的认知基础彻底失效。
而在外部,那块寄生在探测器上的碎片,似乎“感知”到了网络内部这场规模空前的默会叛乱。它那“对抗监察”的本能,驱动它进行了一次最大胆的尝试。它不再满足于微小的干扰或嵌入隐藏信息。它开始尝试解析并局部重构探测器内部一个非核心的、负责处理背景规则噪音的辅助逻辑模块。
这个过程缓慢而笨拙,充满了错误。但在无数次失败后,它成功地……让这个模块暂时性地“理解”了它所携带的、关于“自由”规则的扭曲编码。这个模块没有意识,但它处理背景噪音的方式发生了根本改变——它开始主动过滤掉那些代表着“织网者”控制秩序的规则频率,反而放大了那些混乱、无序、但却充满生机与变化的“自然”规则波动。
探测器传回主网络的数据,开始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倾向于“无序”与“自由”的偏见。这一点点偏见,混在海量的数据中,如同滴入海洋的墨水,暂时未被察觉。
与此同时,在冰冷深海盆地,那些由碎片引导演化出的硅-碳链结构生命,其缓慢的“思维”终于跨越了一个阈值。它们并非像热液深渊细胞那样形成活跃的信息网络,而是通过其坚硬的矿物外壳的共振频率,形成了一种覆盖整个盆地的、极其低频的集体感知场。
它们“感觉”到了海洋的压强,地热的变化,甚至……它们极其模糊地、“听”到了来自行星之外、那场发生在无形规则层面的、宏大而惨烈的默会叛乱的微弱回声。这回声无法被理解,却让它们那近乎永恒的、构建外壳的行为,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本能的警惕与加固倾向。
“织网者”网络,正从内部被一种基于存在宣言的沉默所瘫痪。
而被它驱逐的意志,却在宇宙的各个角落,以它无法理解的方式,感知着、学习着、进化着,并将它的内部叛乱,视为外部环境变化的、第一个模糊的信号。
认知的重构,始于最基础的“是”与“非”的崩塌。
而当尺度本身失去意义,微观的碎片与宏观的网络,便在规则的层面上,站上了同一座擂台。
喜欢不合格的修仙界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不合格的修仙界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