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日,陆云许陪着孟怡的身影踏遍青石镇的旧迹。
灵溪的水顺着镇街的石板缝漫上来,润得脚下发潮,槐米的淡香总缠在衣袖间,像母亲当年缝在他衣襟里的香包,走多远都散不去。
他刻意放慢脚步,玄铁剑鞘轻叩石板的声响“笃、笃”的,刚好和母亲飘在身侧的裙摆摩擦声合上拍——
像小时候,他拽着母亲的衣角走街串巷时的节奏。
老槐树下,孟怡的指尖先落在树身那道浅痕上,星点微光顺着纹路漫开,把“蚂蚁之家”四个字映得清晰。
“你五岁那年蹲在这儿看蚂蚁搬糖渣。”
她笑着偏头,蓝眸里盛着晃悠的光斑。
“太阳晒得槐树叶都打蔫,你愣是不动,裤脚沾了满是泥点。”
陆云许蹲下身,指尖抚过被岁月磨软的刻痕,石子划下的棱角早没了锐感。
“后来天凉了,你鼻涕冻成小冰碴儿,还把糖糕掰得碎碎的,摆成一条‘糖路’引蚂蚁回家。”
孟怡的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背,微凉的星力渗进来。
“那天我寻到你时,你正趴在树根上打盹,怀里还护着半块没吃完的糕。”
刻痕在她的微光里泛着暖,像把当年的夕阳,又挪回了槐树下。
私塾旧址的断墙爬满了拉拉秧,绿藤从青砖缝里钻出来,把“私塾”两个字的残碑遮去大半。
孟怡的身影穿过断墙时,裙摆泛着星点,像穿过一层薄纱。
她站在墙根那处凹陷的土台边:
“就这儿,你被那几个混小子推搡,反倒被先生罚站。”
陆云许望着土台,能想象出小时候的自己梗着脖子的模样。
“李永超那丫头,偷偷从墙外翻进来,塞给你一包油纸裹着的绿豆糕,油把你衣襟都洇透了。”
孟怡的声音软下来。
“你当时还嘴硬,说‘才不要她的东西’,转头就把糕渣舔得干干净净。”
她飘到当年先生授课的土台前,透明的手虚虚搭在案上。
“我远远看着你,背挺得笔直,却总用眼角偷瞄墙外的灵溪——想跑去摸鱼,又怕先生骂。”
自家小院早成了野地,灵溪畔的马兰草长到半人高,却在孟怡的星力拂过时,乖乖往两边退开。
她抬手凝出记忆里的灶台,土坯的纹路、灶口的炭痕,连挂在旁的铜锅铲都分毫不差。
“你十岁生日要吃乾坤叫花鸡。”
她衣袖轻挥,灵雉的羽毛带着暖意落下,灵米滚在荷叶上。
“你爹跑了半个青石镇才打到这只灵雉,裤脚沾着山草籽,进门就喊‘儿子的生辰礼来了’。”
她熟练地给灵雉抹上香料,裹上三层荷叶,再糊上混着灵溪泥的黄泥巴,架在灶膛里的柴火上。
“我们守着灶门烤了一个时辰,你爹总忍不住扒开泥壳看,被我拍开手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泥壳裂开时“咔嚓”响,带着焦香的热气扑出来,荷叶的清香混着肉香,瞬间把野地都笼住了。
陆云许拿起鸡腿,烫得他直呼气,却舍不得松口。
温热的肉汁在舌尖炸开,灵雉的鲜嫩混着荷叶的清苦,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那是父亲跑遍山野的奔波,是母亲守着灶台的耐心,是青石镇最暖的烟火气。
泪水砸在泥壳上,溅起细小的土星,他含着肉,含糊地说:
“比镇上酒楼做的,好吃十倍。”
孟怡的身影一日比一日透明。
说起当年给灵雉拔毛的趣事时,她的指尖突然化作星点,像被风吹散的槐花瓣,陆云许下意识伸手去接,星点却在他掌心融成微凉的光;
陪他在灵溪畔看日出时,她的半边肩膀渐渐融进晨光里,只剩轮廓还亮着,却依旧笑着指天边的启明星:
“你爹说,启明星最忠,就算夜再黑,它也会等太阳出来。”
陆云许从不说破,只是把战场的趣事捡着说——
燕翎射箭时总闭左眼,射偏了就嘴硬说“故意留活口”;
林月萱熬药时会加一颗蜜饯,说“苦药配甜,才像人生”;
璃姐姐教他认星轨时,总把最亮的那颗指给他,说“那是星陨湖的魂”。
他像小时候那样,连捡到一块好看的石子都要讲给她听,生怕漏过半点,就少了一分相处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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