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的前一夜,月色浸着灵溪的润,洒在青石板上凉丝丝的,像娘当年给发烧的他敷的湿帕子。
老槐树的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枝桠扫过古井台,投下晃悠的碎影,和孟怡飘在身侧的裙摆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树影,哪是星光。
陆云许握着母亲的手,掌心微凉,指尖的星点总在震颤——
像风中快灭的烛火,却硬撑着不肯散。
他刻意放慢呼吸,怕气流太急,吹得这仅存的温暖也飘走。
“云许,娘有东西给你。”
孟怡的声音比月色还轻,却字字砸在他心上。
她牵着他往井边站,井水里的月光被搅成碎银。
“这口井是孟家的根,井底通着上古星脉——当年你外祖父传我秘术时,也是在这样的月夜,井台边的槐花都开了。”
她抬手时,袖中蓝芒先漫出来,不是刺目的光,是柔得能裹住人的暖。
“《蓝眸观天术》,唯有孟家蓝眸能承,专破天道虚妄,是我们护得住自己、也护得住旁人的底气。”
蓝芒落在井水里的刹那,井底突然传来“嗡”的轻响,像远处灵脉的共鸣。
淡蓝光柱顺着井口冲上来,带着井底星砂的清冽,在空中凝出本蓝皮古籍。
封皮不是硬挺的革,是像娘织过的粗布那样软,星纹织成的纹路摸上去有细小的起伏;
“蓝眸观天术”五个古字嵌在封面上,是淡红的,像孟家血脉的颜色,指尖碰上去凉丝丝的,却能觉出底下流转的星力——
那是外祖父、娘,再到他的传承。
古籍飘到他手里时,刚好撞在星算盘碎片上,“叮”的一声脆响,像小时候娘敲碗唤他吃饭的调子。
“天苍最会用天道造幻象。”
孟怡的身影开始透明,月光能穿过她的衣袖。
“你运转术法时,蓝眸会映出真形——他变的山川是虚的,眼底会藏黑气;他改的星轨是歪的,术法能让它显出原迹。”
她抬手想拂他的发顶,指尖却先化了星点,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娘的残魂靠井脉撑着,秘术一取,星脉就空了。往后……别学你爹,总把药藏着不吃,别把危险都往自己肩上扛。燕翎、月萱都是你的伴,别像守着糖糕的孩子似的,什么都自己担。”
陆云许攥紧古籍,指节发白,泪水砸在封皮上,“嗒”的一声。
泪珠碰到星纹就化了,顺着纹路渗进去,古籍的蓝芒突然炽烈,像点燃的星砂,和他眼中的蓝眸缠在一起——
他能觉出血脉里的共鸣,是外祖父的沉稳,是娘的温柔,全涌进了灵海。
“娘,我记着。”
他声音哽咽,却咬得很清楚。
“我带着你和爹的希望,好好打,好好活,不逞强,不藏伤。”
孟怡望着他,蓝眸里的不舍快溢出来。
她想再摸摸儿子的脸,指尖刚碰到他的下颌,就碎成了星点,落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
“娘在星空那头看着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融进月色里。
“看你执剑破妄,看你……把青石镇的糖糕,再吃到嘴里。”
最后几个字散在风里时,她的身影彻底成了星点,飘在井台边,绕了三圈,才慢慢落在槐树叶上,融进月色里。
古井又静了,只剩井水泛着淡蓝的光,像娘没散的目光。
陆云许捧着古籍,对着井口深深躬身,腰弯得很低,额头快碰到井沿的青苔——
这一拜,拜娘生他养他,拜娘传他秘术,拜那句“平安归来”的期许。
掌心的古籍和碎片贴在一起,暖得像娘还在身边,井里的蓝芒轻轻晃,像在应他:
去吧,娘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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