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龛后的缝隙狭窄而曲折,如同大地深处一道未曾愈合的伤痕。蓝莹莹的火光照亮了湿滑的岩壁,映出五人凝重而警惕的面容。
空气浑浊,弥漫着陈腐的泥土气息,以及一丝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阴冷。那是“墟”力残留的气息,虽不浓烈,却如同附骨之蛆,悄然侵蚀着人的心神。
石岳走在队伍中央,左手被柳青青搀扶着,右手紧紧握着那枚残破的玉牌。玉牌表面冰凉,但在石岳体内那丝微弱却坚韧的暗金色力量持续温养下,内部那几乎消散的地灵之气如同冬眠的虫豸,正缓缓复苏。一个淡金色的、细小的光点在玉牌表面稳定地闪烁着,坚定地指向缝隙深处。
“大人,前面好像宽敞些了。”走在最前面的阿木压低声音说道,他手中的晶石短矛小心地拨开垂挂的苔藓。
火光摇曳,照亮前方。狭窄的缝隙在此处豁然开朗,形成一个约两丈见方的不规则石穴。石穴的地面散落着一些碎石和朽木残片,中央甚至有一小洼浑浊的积水,水面上漂浮着诡异的、不起涟漪的油膜。
“停。”石岳低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过石穴的每一个角落。玉牌上的光点依旧指向石穴对面,那里,岩壁向内凹陷,形成一个更深的、被阴影笼罩的转角。
就在众人刚刚踏入石穴的刹那——
呼!
一道稀薄得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扭曲的暗影,毫无征兆地从石穴顶端的钟乳石丛中无声滑落,如同融化的沥青,速度快得惊人,直扑队伍最后的铁柱!
“铁柱小心!”石岳厉喝出声,他虽然重伤虚弱,但感知却因与地脉、玉牌的微弱联系而变得异常敏锐。
铁柱只觉背后一寒,汗毛倒竖,几乎本能地向前扑倒。然而,那暗影速度太快,眼看就要触及他的后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柳青青手中的蓝光火把猛地挥向那道暗影!特制的药膏在火焰催动下,爆发出比平常明亮数倍、且带着一丝清冷净化意味的幽蓝光芒,如同黑暗中绽开的一朵冰冷火莲,瞬间照亮了大半个石穴,也清晰地映出了那道暗影的轮廓!
那是一个介于实体与虚影之间的诡异存在,形态不断变化,没有固定的五官,只有两团不断跃动的、充满怨毒与饥饿的惨绿色光点,以及一张时隐时现、布满细密锯齿的、裂开至耳根的大嘴。在幽蓝火光的照射下,它的“身体”表面立刻冒出滋滋作响的黑烟,发出一声尖锐短促、如同指甲刮过玻璃的嘶鸣,扑击的动作也为之一顿。
“是影墟!”柳青青脸色发白,韩烈遗言中的警告变成现实,让她心头一沉,但动作却毫不迟疑,手腕一抖,火把如毒蛇吐信,再次扫向影墟。
几乎同时,阿木和赵小山也反应过来,一左一右,将手中的晶石短矛狠狠刺向影墟。晶石在蓝光下反射出细碎的、如同星砂般的光芒,虽然微弱,却似乎对影墟造成了额外的干扰,让它本欲再次扑击的动作变得有些迟疑和紊乱。
铁柱也趁机一个翻滚,避开正面,反手抓起一块尖锐的石头,怒吼着砸了过去。
然而,这影墟虽被韩烈重创,又遭禁制压制多年,实力百不存一,但其诡异程度远超普通墟兽。面对合击,它那半虚半实的身体猛地向内一缩,化作一团更加稀薄的、几乎不可见的黑雾,险之又险地从火把、短矛和石头的缝隙中渗透而过,再次凝聚时,已出现在石穴的另一侧,与众人拉开了距离,那对惨绿色的“眼睛”怨毒地扫过众人,最后,死死盯住了石岳——准确说,是石岳手中的玉牌。
“它想要玉牌!”柳青青瞬间明白过来。这玉牌蕴含地灵部精纯地气,对“墟”力有天然的克制,但也可能对它这种残存的、与地脉禁制纠缠多年的影墟,有着某种特殊的吸引力或威胁。
“别让它靠近大人!”阿木和赵小山一左一右挡在石岳身前,晶石短矛前指。
影墟发出低低的、如同风声呜咽般的嘶鸣,身体再次变得稀薄,贴着岩壁阴影,开始高速移动,时而在左,时而在右,飘忽不定,试图寻找攻击的间隙。它的速度极快,在阴影中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只有幽蓝火光照亮时,才能勉强看到一抹淡淡的、扭曲的轨迹。
“背靠背!铁柱,注意地面和头顶!”柳青青急声喝道,她将火把舞成一团蓝光,尽可能驱散周围的阴影。
石岳被护在中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冷静如冰。他一边借着柳青青的搀扶稳住身形,一边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中的玉牌上。影墟的目标是玉牌,而玉牌……似乎也对影墟有反应。
他能感觉到,当影墟靠近时,玉牌内那复苏的地灵之气会变得活跃、躁动,仿佛遇到了天敌。而玉牌本身,则在微微发烫,表面的淡金色光点,光芒时强时弱,似乎与影墟的移动轨迹有着某种对应。
“它在惧怕玉牌的力量,但也想吞噬或毁掉它……”石岳心念电转,“韩什长留下的‘微光禁’还在起作用,但很微弱,主要靠地脉节点维系。玉牌是钥匙,也是……放大器!”
他尝试着,将体内那所剩无几的暗金色力量,更加专注地注入玉牌,不是强行催动,而是引导着玉牌内部的地灵之气,去共鸣、感应这石穴周围、韩什长当年布下的、可能已经残破不堪的“微光禁”!
嗡……
玉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颤鸣。随着石岳力量的注入和引导,玉牌表面的淡金色光芒不再仅仅是简单的光点,而是开始如同水波般荡漾,一丝丝淡金色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涟漪,以玉牌为中心,缓缓向四周扩散开来。
这涟漪似乎带有一种奇特的“净化”与“显形”特性。
当涟漪扫过石穴的岩壁、地面、以及那些阴影角落时,一些原本隐藏的、极其暗淡的、银白色的、如同蛛网般的光丝,突然显现了出来!它们深深烙印在岩石纹理之中,交织成一个残缺的、笼罩着整个石穴的简易阵法网络——正是韩烈什长留下的“微光禁”!
而在淡金色涟漪的刺激下,这些暗淡的银白光丝,如同沉睡的蛇被惊动,竟然极其微弱地、断断续续地重新亮了起来!虽然光芒比萤火还要微弱,且时明时灭,但确实被激活了!
“微光禁!”柳青青也看到了那些浮现的银白光丝,又惊又喜。
而那正在阴影中高速游移、试图伺机扑击的影墟,在淡金色涟漪和微光禁双重作用下的瞬间,猛地发出一声痛苦而愤怒的尖啸!
它的身形再也无法保持那种完美的潜行状态,在众人眼中骤然清晰了不少,仿佛从一层黑纱后显出了模糊的轮廓。更明显的是,它的移动速度明显下降,而且每当靠近那些亮起的银白光丝附近时,身体就会剧烈颤抖,冒出更多的黑烟,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
“禁制在压制它!它变慢了!”阿木精神一振。
“机会!”石岳眼中寒光一闪,强忍着经脉的抽痛,将更多的意志集中到玉牌上,引导着那淡金色的涟漪,如同无形的绳索,主动缠向那身形迟滞的影墟!
影墟似乎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不再游斗,惨绿色的“眼睛”爆发出疯狂的凶光,竟不再躲避,而是发出一声决绝的嘶吼,整个身体猛地向内坍缩、凝聚,从半虚半实的雾气状态,骤然压缩成了一支漆黑如墨、边缘闪烁着惨绿幽光的、尺许长的阴影之箭,撕裂空气,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惨烈气息,无视了阿木和赵小山的阻拦,笔直射向石岳的眉心——它要拼着最后的力量,毁掉这个持着玉牌、能够引动禁制的人类!
这一击,快如闪电,狠辣决绝!
“大人!”柳青青惊骇欲绝,想要挡在石岳身前,却已来不及。
然而,面对这致命一击,石岳眼中却无丝毫慌乱。在影墟凝聚、扑击的瞬间,他就通过玉牌与微光禁的共鸣,清晰“看”到了它的轨迹。他体内的暗金色力量早已在经脉中按照某种奇异的轨迹运转,与玉牌、与周围残存的微光禁形成了一个短暂而脆弱的共振。
他没有躲闪,也无力躲闪。
他只是将握着玉牌的右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迎着那支阴影之箭,猛地向前一推!同时,口中低喝出一个晦涩的音节,那音节并非任何已知语言,却仿佛引动了冥冥中某种古老的力量规则。
“镇!”
并非声音,而是一道无形的、混合了他不屈意志、玉牌地灵之气、微光禁残留之力、乃至一丝混沌屏障共鸣气息的震荡波,以玉牌为中心轰然爆发!
咔!
阴影之箭在距离石岳眉心仅有三寸之处,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而坚韧的墙壁,骤然凝固!箭身上缭绕的惨绿幽光疯狂闪烁、明灭,与那无形震荡波剧烈对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下一瞬。
阴影之箭从箭尖开始,寸寸碎裂、湮灭,化为最细微的黑色光点,消散在空气中。箭身内部,传出一声充满了无尽怨毒与不甘的、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嘶鸣,最终彻底归于寂静。
而那枚残破的玉牌,在爆发出这最后一击后,表面的淡金色光芒彻底黯淡下去,连那原本微弱复苏的地灵之气也仿佛消耗殆尽,变得比之前更加冰冷沉寂。玉牌本身,甚至多出了几道细微的新裂痕。
石岳则如遭重击,身体剧烈一晃,一口暗金色的淤血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眉心那点灰白印记疯狂闪烁,最终勉强稳住,没有熄灭。但他眼中的神采,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刚刚恢复的一丝气力,再次被抽空,若非柳青青死死搀扶,几乎要瘫倒在地。
“大人!”柳青青急忙扶稳他,声音带着哭腔。
“没……没事……”石岳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目光看向影墟消散的地方,确认再无半点气息残留,才松了口气,“它……彻底……湮灭了。”
阿木、赵小山、铁柱也围了上来,看着石岳虚弱到极点的样子,又看看那彻底失去灵性的玉牌,心中百感交集。劫后余生的庆幸,对石岳伤势的担忧,以及对前路的茫然,交织在一起。
“韩什长的禁制……好像也彻底熄灭了。”铁柱感应了一下周围,那些银白光丝在刚才的爆发后,已经彻底黯淡消失,再无半点痕迹。
石岳点点头,这是意料之中。残存的禁制力量,在最后一击中,应该也被消耗殆尽了。
他喘息了几下,勉强抬起手,指向石穴对面那个幽深的转角,玉牌上那淡金色光点虽然黯淡,但依旧执着地指向那里。
“走……去那里……应该……就是……韩什长提到的……更深处……或许……是通道……”
柳青青咬了咬牙,知道此刻退回去也毫无意义,必须找到出路。她将石岳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对阿木等人道:“阿木,你开路,小心。小山,铁柱,注意两侧和后方。我们慢慢过去。”
众人再次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穿过石穴,走向那个转角。
转角之后,并非想象中的狭窄缝隙,而是一条明显经过人工修整的、向下倾斜的、更加宽阔的甬道!甬道两侧岩壁平整,甚至还有开凿出的、放置照明物的凹槽。一股比石穴中更加明显、却也更加古老沉凝的气息,从甬道深处隐隐传来。
而在甬道入口一侧的岩壁上,他们看到了新的刻字,字迹与韩烈遗言相似,但更加工整,似乎是在相对从容的情况下刻下的:
“地灵巡察道,第七节点。由此下行,可至‘碧落幽潭’核心禁地区。由此上行……(字迹被某种利器粗暴地划掉,模糊难辨)”
“慎入!内有‘墟’力侵蚀残留,地脉紊乱,禁制多已失效。——地灵部,巡守士卒,林河,绝笔。”
上行通道的信息被刻意抹去了!但下行指向“碧落幽潭”核心禁地?
石岳看着那被划掉的上行字迹,又看了看手中彻底沉寂的玉牌,以及甬道深处那沉凝古老的气息,心中忽然升起一个猜测。
韩烈什长在浅隙入口阻截影墟,并留下玉牌和警示。
这位名叫林河的巡守士卒,在此刻下标记,并警告下行危险,却抹去了上行信息。
这条“地灵巡察道”,当年很可能是一条连接多个关键节点、包括“碧落幽潭”禁地,并可能拥有上行至更接近地表区域的通道。后来因为“墟”力侵蚀加剧,某些路段(特别是下行至幽潭禁地,以及可能的上行出口附近)变得极度危险甚至沦陷,地灵部在撤离或死守前,主动封闭或毁掉了部分通道和记录,以防止“墟”力沿通道扩散,或者被敌人利用。
而他们手中的玉牌,很可能就是开启或稳定这条巡察道某些关键禁制的“钥匙”之一。影墟对玉牌的执着,除了对地灵之气的本能憎恶,或许也因为……这玉牌,可能指向一条被隐藏的、相对安全的通路。
“上行……被抹去的上行……”石岳低声重复,疲惫的眼中,重新燃起一点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光。
“我们……下去看看。”他看向那向下倾斜的甬道,“‘碧落幽潭’核心禁地……或许,那里有我们需要的答案,或者……另一条路。”
绝地之中,每一步都是未知,每一次选择都可能是生死。
但停滞不前,只有死路一条。
柳青青看着石岳坚定的眼神,重重点头:“好,我们下去。”
五人稍作休整,再次打起精神,踏入了那条向下延伸的、充满未知的古老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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