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刺眼,空气清新。微风中,带着草木的芬芳和一丝雨后泥土的潮润。这与地底深处那压抑、腐朽、阴冷的气息,恍如隔世。
四人站在洞口,沐浴着久违的阳光,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真的……出来了?
“青姐!我们……我们真的出来了!”赵小山的声音带着哭腔,混合着难以抑制的狂喜,他伸手去触摸洞外石壁上粗糙的苔藓,感受着阳光透过指缝的温热,像是要确认这一切不是濒死前的幻觉。
阿木和铁柱也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对这久违天光的贪婪。铁柱更是直接瘫坐在洞口边缘的石头上,顾不得伤痛,仰头看着蓝天白云,眼圈通红。
柳青青是唯一还保持着高度警惕的。她小心地将背后昏迷的石岳放下,让他靠在洞口内侧干燥些的岩壁上,自己则迅速扫视四周环境。
这是一个位于半山腰、极其隐蔽的天然岩洞入口,此刻被他们从内推开了一道缝隙。洞口长满了茂密的藤蔓和灌木,若非从内而出,即便走到近前也很难发现。下方是陡峭的山坡,乱石嶙峋,荆棘丛生。放眼望去,群山连绵,植被茂密,远处山谷间却有袅袅炊烟升起,似乎有人烟。
这里显然早已远离安阳城,甚至可能已不在石岳原本计划的流放路线范围之内。具体是何处,无从知晓。
但至少,他们暂时摆脱了“墟”的威胁,摆脱了那令人窒息的地底囚笼。
“别光顾着高兴。”柳青青沉声道,声音沙哑却清晰,“大人伤重,急需救治。我们自身也伤势不轻,且不知此地是否安全,有没有‘墟’力残留,或者……其他危险。”
她的话让阿木三人迅速冷静下来。是啊,只是暂时安全了。石岳生死未卜,他们个个带伤,几乎弹尽粮绝,在这陌生的山林中,依旧危机四伏。
“青青姐,现在怎么办?”阿木问道,目光落在石岳苍白如纸的脸上,充满担忧。
柳青青强迫自己不去想石岳体内那几乎消散的生机,迅速做出决断:“铁柱,你外伤最重,行动不便,先在这里守着大人,注意警戒,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示警。阿木,小山,你们跟我到附近高处,先观察地形,确认大致方位,看看能否找到水源和相对安全的临时落脚点。然后,我们再想办法找些草药,至少先稳定大家的伤势。”
“是!”三人应道,立刻行动。
柳青青将水囊中仅剩的一点清水喂给石岳几口,又检查了一下他身上草草包扎的伤口,确认没有新的渗血,这才拿起一根削尖的木棍(从地宫带出的最后武器),带着阿木和赵小山,小心地离开洞口,向山势稍高、视野开阔处摸去。
攀爬并不容易,三人都已筋疲力尽,身上伤口在活动时阵阵作痛。但他们不敢有丝毫大意,时刻注意着脚下和周围的动静,防止有野兽或更糟的东西潜伏。
约莫一刻钟后,他们爬上一处裸露的岩台。视野豁然开朗。
此时正值午后,阳光明亮。他们所处的群山,植被以耐寒的针叶林和低矮灌木为主,山势险峻,沟壑纵横。从植被和山势看,此地气候应比安阳城一带更为寒冷干燥,海拔可能也更高。
极目远眺,在东南方向的山谷间,确实隐约可见几处聚集的屋舍,炊烟就是从那里升起。距离他们所在的山腰,直线距离估计也有二三十里,而且中间隔着深谷和密林,路途绝不会轻松。
而在西北方向,群山更为高耸,远处甚至能看到皑皑雪峰。那里,似乎不是人烟之地。
“看那里!”赵小山忽然指向他们下方偏西的一处山坳,那里有一片不大的、反射着天光的区域,“好像有水!”
柳青青眯眼看去,果然像是一个小水潭或者溪流汇聚处。水源,是眼下最急迫的需求之一。
“再看看有没有相对平坦、背风、且隐蔽的地方,最好靠近水源。”柳青青道。他们需要一个能暂时休整、为石岳疗伤的营地。
三人又仔细搜寻片刻,最终在发现的水源上方约一里处,找到了一处背靠巨大岩壁、前有茂密灌木遮挡的小型平台。平台不大,但足以容纳他们五人,且地势较高,相对干燥,视野也还不错,既能观察下方水源地,又不易被从山下直接发现。
“就那里了。”柳青青做出决定,“阿木,你和小山先回去接应铁柱和大人,小心搬动。我去水源地看看,确认是否安全,并尽量取些水回来。我们到那个平台汇合。”
分头行动。柳青青独自前往山坳水源地,一路上更加小心翼翼。幸运的是,直到靠近水潭,也未发现野兽或人类活动的明显痕迹。水潭是由山泉汇聚而成,清澈见底,周围是乱石和少量水草,暂时看不出污染。她先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异常,才迅速用随身携带的、洗净的皮囊(从地宫带出)装了满满一囊清水,又飞快地采摘了几株在附近发现的、认识的、有止血消炎作用的常见草药,便立刻返回。
当她回到选定的平台时,阿木和赵小山已经将石岳和铁柱安全转移过来。铁柱正靠坐在岩壁下,脸色依旧不好,但精神尚可。石岳则被平放在铺了干燥苔藓和枯叶的地上,依旧昏迷不醒,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柳青青来不及休息,立刻用取回的清水,先为石岳仔细清理了脸上和手上的污垢,又小心地解开几处包扎,用清水和新采的草药重新处理伤口。石岳的伤口愈合速度慢得令人心焦,但好在没有继续恶化感染。最让人担忧的,始终是他那透支殆尽的生命本源和近乎破碎的经脉。
她将捣碎的草药汁液喂给石岳一些,又将剩余的敷在阿木、赵小山和铁柱各自的伤口上。三人也都疲惫不堪,简单处理伤口、喝了些水、吃了点最后剩下的干硬肉块后,便轮流值守,抓紧时间休息恢复。
柳青青自己却几乎没怎么合眼。她守在石岳身边,一边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一边不停地思考。
出路是找到了,但他们现在的处境,依旧不容乐观。
首先,是石岳的伤势。普通的草药只能处理外伤,对他那种透支本源、伤及神魂道基的重创,几乎无效。必须找到更高阶的疗伤丹药或者精通医道、且能信任的修士。可他们现在身无分文,来历不明(石岳还是戴罪流放之身),在这陌生之地,去哪里找?
其次,是他们自身的生存。食物告罄,虽然山林中可能有野兽野果,但他们状态太差,狩猎采集风险很高。身上的衣物也破损严重,难以御寒(此地气候明显更冷)。还必须提防山林中的野兽,以及……可能存在的、不怀好意的人类。
最后,是未来的方向。安阳城肯定是回不去了。石岳的“罪名”未消,他们几个“逃犯”的身份更是坐实。那处有炊烟的村落,是否安全?是否愿意接纳他们这些来历不明的外乡人?更何况,石岳身份特殊,一旦暴露,后果难料。
“大人……您一定要醒过来……”柳青青看着石岳安静的睡颜,低声呢喃,“您说过,要带我们活下去的……您不能丢下我们……”
也许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也许是石岳自身顽强的生命力,又或许是那混沌碎片与地灵玉牌的残余力量仍在体内缓慢起作用,当天色渐暗,夕阳的余晖染红远山时,石岳的睫毛,再次颤动起来。
这一次,比之前更加明显。
柳青青立刻屏住呼吸,凑近观察。
石岳的眉头紧紧蹙起,似乎陷入某种痛苦的梦境,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呻吟。他的手指微微蜷缩,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大人?大人!您能听到我说话吗?”柳青青轻声呼唤,同时握住他冰凉的手。
石岳的眼皮剧烈颤抖了几下,终于,再一次缓缓睁开。
依旧布满血丝,依旧疲惫不堪,但眼神比上次醒来时,似乎多了一丝微弱的清明。他花了更长的时间聚焦,看清了柳青青写满担忧的脸,又缓缓转动眼珠,看到了洞外昏暗的天光,以及靠在不远处岩壁下休息的阿木等人。
“我们……出来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虚弱,但比上次清晰了一些。
“嗯!出来了!大人,我们现在在一处山腰平台,暂时安全。”柳青青连忙点头,泪水再次涌上眼眶,但这次是喜悦的。
石岳微微闭了闭眼,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又似乎在积蓄说话的力量。片刻后,他重新睁眼,看向柳青青:“大家……伤势如何?此地……可安全?”
柳青青将目前的情况快速说了一遍,包括众人的伤势、物资状况、观察到的地形和远处村落,以及她的担忧。
石岳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柳青青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虽然低弱,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你……做得很好。”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柳青青多日来的紧绷和压力,似乎得到了一丝释放。
“我的伤……急不得。”石岳继续道,语气平静地陈述着近乎绝望的事实,“本源亏空,经脉受损,非寻常药石能医。眼下……先求稳。”
他顿了顿,喘了口气:“食物……水源……营地安全……优先。让大家……尽快恢复……行动力。我的事……稍后再说。”
“可是大人您……”柳青青急道。
“死不了。”石岳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暗金色光芒,虽然黯淡,却依旧坚韧,“体内……有股力量……在自行修复。很慢……但有效。给我……时间。”
他看向洞外渐深的暮色:“今晚……轮流值守……警惕野兽。明日……阿木和小山……身体状况较好,可尝试……在附近安全范围……设陷阱……找些野果。铁柱……继续养伤。你……统筹。”
他的安排清晰而务实,充分考虑了他们目前的窘境和各自的状态。柳青青重重点头:“是,大人。您先好好休息,别费神了。”
石岳确实已到极限,说完这些,眼中的神采又黯淡下去,很快再次陷入半昏迷的沉睡状态。但这一次,他的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点点。
夜幕降临,山风寒凉。
四人轮流值守,在简陋的平台上度过了重返地面的第一夜。远处山林中偶尔传来夜枭的啼叫和不知名野兽的低吼,更添几分荒野的孤寂与危险。
但至少,他们头顶是真实的星空,呼吸的是自由的空气。
希望,如同石岳体内那缕缓慢修复的生机,虽然微弱,却未曾断绝。
前路依旧荆棘密布,迷雾重重。
但至少,他们有了迈出下一步的资格。
绝处逢生,下一步,该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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